舒窈每说一字,李行面容就白上一分,直至惨白。 李行开口询问:“大小姐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相信我?” “是。”舒窈咬着牙:“我就是不信你!开车门,我要回家。” 舒窈一脸冷色,李行神色凝滞,手攥紧着她的指骨:“何必连句解释机会都不给我,便给我定上死罪。” 他手下那么多人,个个神通广大,只要他想,怎么会不知道? 舒窈心在往下沉,她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你是爹地的孩子?” 果然如此。 “滚开!”舒窈眼睛瞬时红了,牙齿打抖,整个人一下弹起,像一只刺猬竖起浑身的刺,尽数扎向身旁人,不要命地推他,手脚并用地踹他,口不择言:“你滚啊!你给我去死!别碰我!” “给我放手!”舒窈怒火攻心,气得要死,她一扬手,狠狠一掌落下,清脆的声响,鲜红的掌印,李行脸被打得一歪。 手指动了一下,始终未松。 李行胸膛微微震动,车内响起低低一阵笑,他慢慢抬起眼,阳光倾洒下,白皙脸上那道浓郁鲜艳的巴掌印尤为刺目,他望着舒窈,扯出一抹笑,眼里痴然又坚决:“我早说过,乱伦又如何?我根本不在乎,舒窈,我想要的是你。” “那为什么不早说?”舒窈唇边讥诮不改,刺一句:“马后炮谁不会?我怎知你口中真假,你那么会演。” 一句话让她哑口无言。 看吧。 回到原点。 她如被火灼,手指一颤,遽然顿住乱挣的动作,所有的声音一瞬间全部哑掉。 一滴泪砸在她手心,像沉重的一击敲在心脏上,传来闷闷的酸涩,他的话让她呼吸错乱。 李行扬首,一双眼睛像是被清水洗过,黑得发亮。 连看他都不愿意吗?李行眼中光芒渐渐消散。 明明不是她的错,为什么一看他的眼睛,她心里就这么难受?仿佛火上煎熬,她再也讲不出狠话。 “舒窈。”他喊她名字。 脆弱又敏感的自尊心在不停作祟,舒窈不敢抬头,连他平淡的一眼在她看来都是无声笑话。 说不信任他,其实更不信谁? 她就是个胆小鬼,除了一张虚张声势的外壳,她既不敢轻易交付真心,又要质疑他人真心,到头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真真假假分不清,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让她静一静。 空气无言。 李行五指收拢,手上空落落,身旁空落落,心底也空落落。 中午。 “来了来了。”铁门不太隔音,声音由远及近,刘婶笑呵呵开门:“阿行来啦?我按你说特意做了芝士龙虾——诶,怎么一个人啊?那天那女仔…” 李行坐在餐桌前,不大的桌子,满满当当一桌菜,淡淡一扫眼,卤水烧鹅、白斩鸡、芝士焗龙虾、避风塘炒蟹、蒜茸蒸白菜,从荤到素,应有尽有,爱吃的人却不在。 他撂下筷子站起身,微笑了一下,替她拉开椅子:“刘婶,你吃吧,我先进去。” 心里苦不露面上,才是难。 李行走过去,阿妈接过粥放在床头,握着他的手:“刘婶说你交女朋友了?” “阿行,你不用担心我,阿妈是替你高兴…我这几年过得糊里糊涂,每回清醒过来,就像是做了一场长长久久的梦,从梦里头醒来,有时觉得还在过去,有时一恍又过了几年,我家阿行都长的这么高大了,到底是什么时候,我也记不清…” “我今天醒来就看见这个,也不知什么时候写下的,现在还是5月吗?”阿妈用手摸了摸本子,笑一下,眉眼 李行点头:“今天是6月7日,明天是端午节。” “她…”李行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是我的错。”李行捏紧手指,声音低沉沉:“可我不知道怎么让她不生气。” 她继续讲:“记得从前,你阿爸追求我时,我每日五点半支摊开门,他总是最早来我馆子,莫说风雨兼程,每天雷打不动点一份云吞面,两个茶叶蛋,这么点东西能吃上两小时再走…只是为了多看我一会…” 李行猝然一震,他抬头,眼中写满惊异:“您从来没和我谈起过他。” “他是…”李行握着拳,反复平定呼吸,问道:“他是舒龙吗?” 时间是良药,亦是世上最残忍的一把刀,它磨去年少的棱角,磨去昔日的爱恨,让人的心中空无一物,麻木不仁,庸庸碌碌地活着。 哪怕重新从儿子口中听见这阔别了数十年的名字,她竟也笑得出,云淡风轻:“原来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