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而下,狠狠砸在城市的每个角落。于成壁缩着脖子,裹紧身上那件薄得可怜的廉价塑料雨衣,雨水依旧肆无忌惮地钻进来,浸透了他的T恤和工装裤,冰凉刺骨。他费力地蹬着那辆服役多年、链条不时发出痛苦呻吟的破旧电瓶车,后座堆满了包裹,仿佛一座摇摇欲坠的山。手机导航冷冰冰地提示着下一个目的地——城西那片混杂着岁月与破败的老旧居民区,一个名叫“翠微苑”的地方,七号楼顶层的704。这鬼天气,这鬼地方,他心里暗骂着,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模糊了前路。 七号楼在昏暗的雨幕里显得格外阴郁陈旧。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经年累月油烟沉淀的气息。声控灯反应迟钝,光线昏黄且闪烁不定,仿佛随时会咽下最后一口气。于成壁一步一滑地爬上七层,老旧的水泥台阶冰冷而湿滑,每一次抬脚都显得格外沉重。704的门,深棕色油漆斑驳剥落,门牌号上的数字“4”甚至歪斜得有些诡异。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深吸一口气,用力敲响了门板。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条缝,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门后站着一个女人,身影被门后的阴影吞没大半。于成壁只能勉强看清她苍白的脸,和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此刻正幽幽地注视着他。她穿着一件样式极为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在昏暗光线下,那白色竟透出一种奇异的、非尘世的洁净感。 “704,快递。”于成壁的声音有些干涩,递过那个不大的纸盒。 女人伸出同样苍白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接过了盒子。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于成壁湿冷的手背,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瞬间传递过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女人似乎没有察觉,只是微微侧身,目光越过他,投向门外瓢泼的雨幕。 “雨真大。”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奇特的空灵感,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是啊,快把人浇透了。”于成壁附和着,只想赶紧离开这阴森的地方。 女人没接话,沉默在狭小的门廊里弥漫。几秒后,她忽然转身进了屋,很快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东西——一个看起来极其廉价、毫无特点的黑色塑料手环,边缘甚至有些毛糙。她把它递向于成壁。 “这个…拿着吧。也许…能帮你挡挡雨。”她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于成壁一愣,看着那粗劣的手环,心里一阵嘀咕:这算什么?小费?还是糊弄傻子的破烂?他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但目光扫过女人那张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平静甚至有些漠然的脸,那句“不用了”却卡在喉咙里。也许是那双眼睛太过幽深,也许是这楼道太过压抑,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了过来。塑料手环入手冰凉,触感粗糙。 “谢…谢谢。”他有些别扭地道了谢,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下楼,蹬上电瓶车冲进雨幕。冰冷的雨水再次将他包围,手环硌在手腕上,像个多余又廉价的累赘。他暗自懊恼,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 回到他那间不足十平米、只能勉强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的出租屋,于成壁像摊烂泥一样倒在吱呀作响的床上,浑身又冷又乏。他胡乱地扯下湿透的衣服,随手将那个黑色塑料手环扔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啪嗒”一声。他甚至懒得再多看它一眼。 第二天一早,刺眼的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照进来,晃醒了于成壁。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床头柜,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昨晚那不起眼的黑色塑料圈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静静躺在那里、散发着温润光泽的东西——它通体是某种深邃剔透的紫色,材质非金非玉,却流淌着一种内敛而尊贵的光华。手环表面光滑无比,毫无瑕疵,内部仿佛有淡淡的、氤氲的光雾在缓缓流转。这哪里是昨天的破烂?这分明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于成壁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猛地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手环。触手温润细腻,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温度。他屏住呼吸,鬼使神差地将它戴在了左手腕上。就在手环接触皮肤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一夜的疲惫和湿冷仿佛被阳光彻底驱散,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连窗外嘈杂的城市噪音似乎都变得悦耳了几分。 “我的老天爷……”他喃喃自语,难以置信地反复摩挲着腕上的紫色手环,那温润的触感如此真实。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那个神秘的女人!这绝对是她给的!这手环,是宝贝! 于成壁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他顾不上洗漱,胡乱套上衣服,疯了一样冲出出租屋,跨上电瓶车,将油门拧到最大。破旧的电瓶车在清晨的街道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一路朝着城西那片老旧破败的翠微苑狂奔而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那个女人!找到那个704!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再次爬上七楼,站在那扇熟悉的、油漆斑驳的704门前时,迎接他的只有一片死寂。他用力地敲门,手掌拍得通红生疼,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荡。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他焦急地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里面静悄悄的,连一丝微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有人吗?开开门!”他不甘心地喊着。 对门一扇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探出头来,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他。 “小伙子,别敲了,”老太太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沙哑而缓慢,“704?那屋空了好几年啦!根本没人住!晦气得很,听说以前死过人呐……” 老太太说完,摇摇头,迅速关上了门,留下“砰”的一声轻响。 空了好几年?没人住?死过人?老太太的话像冰锥一样刺进于成壁的耳朵里。他站在704紧闭的门前,浑身冰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昨晚那个苍白神秘的女人,那幽深的目光,那冰冷的指尖,还有这个此刻正温润地贴在他手腕上的紫色手环……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诡异无比的画面。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了楼,头也不敢回。 这诡异的手环似乎拥有某种神奇的魔力。于成壁很快发现,只要他心中强烈地想要某件东西,比如一部最新款的、他觊觎已久却根本买不起的顶配游戏手机,或者一双限量版的、价格能抵他几个月饭钱的联名球鞋,手腕上的紫色手环便会微微发热,内部流转的光雾似乎活跃起来。紧接着,他手机上那个绑定了工资卡的银行APP,余额数字就会诡异地跳动一下,凭空多出一笔足够他购买心仪之物的钱款! 第一次,他对着橱窗里炫目的新款手机,心里默念:“要是我的就好了……”手腕一热,低头看手机银行,余额真的多出了八千块!他冲进店里,指着那手机,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要…要这个!”店员略带鄙夷的眼神扫过他洗得发白的廉价外套,慢悠悠地说:“先生,这款八千三,确定要吗?”于成壁直接把手机银行余额亮给他看。店员一愣,脸上瞬间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好的先生,马上为您办理!” 走出店门,手里握着沉甸甸的新手机,于成壁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了起来。曾经那些只敢在梦里想想的东西,现在唾手可得!他压抑多年的欲望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立刻冲进常去的网吧,对着吧台后面那个以前对他爱答不理的网管,豪气地一拍桌子:“老板!最好的包间,开一个月!再给我充五千块点卡!最贵的!”网管叼着烟,斜眼看他:“哟,成壁,发财了?彩票中奖了?”于成壁嘿嘿一笑,晃了晃手腕,虽然手环被袖子盖着,但他感觉那温润的热度仿佛在回应他:“少废话,哥现在不差钱!” 他不再接单送快递,整天泡在网吧顶级的包间里。饿了?直接点最贵的外卖,龙虾鲍鱼,眼睛都不眨一下。游戏里更是挥金如土,顶级装备、稀有坐骑、全服喇叭刷屏……只要是他看上的,手指一点,钱就花出去了。他成了服务器里无人不知的“壁神”,无数玩家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大佬求带”、“老板大气”。以前游戏里看不起他的高玩,现在一口一个“壁哥”叫得亲热。 这天,他正指挥着公会成员打一个高难度副本,YY语音里充斥着各种指令和技能音效。一个顶着“小甜甜”ID的女玩家,声音嗲得能滴出蜜来:“壁哥哥~人家刚才被BOSS打得好痛痛哦,你看我的血条都见底了啦!那个……新出的绝版翅膀好漂亮哦,粉粉的,配人家的新时装刚刚好呢,就是有点小贵贵……”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 于成壁正杀得兴起,被这声音一撩拨,加上YY频道里其他人起哄“壁哥大气”、“给嫂子买一个呗”,虚荣心瞬间爆棚。“买!”他大手一挥,对着麦吼道,“不就一个翅膀吗?小钱!哥给你秒了!”手指在游戏商城里一点,价值两千多块的虚拟翅膀瞬间送出。YY频道里顿时一片“老板666”、“壁哥威武”的刷屏。于成壁靠在豪华的电竞椅上,享受着这众星捧月的感觉,手腕上的紫色手环在昏暗的包间里,似乎又微微亮了一下。 现实世界也开始膨胀。他特意穿了身新买的潮牌,戴着墨镜,走进以前只敢在门口张望的奢侈品店。一个年轻的女店员,脸上挂着标准但略显疏离的微笑迎上来:“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 于成壁故意用戴着紫色手环的左手,随意地指向橱窗里一个标价五位数的名牌包:“这个,还有那个,”又指向旁边一条闪亮的项链,“都包起来。” 店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职业素养让她保持着微笑:“好的先生,请问您有会员卡吗?这两件总价是七万八千六百元。”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没有会员卡,”于成壁故作潇洒地掏出手机,准备付款,“直接刷。”他点开手机银行,准备享受店员看到余额时那震惊和谄媚的眼神。 然而,下一秒,店员脸上职业化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警惕和鄙夷的神情。她冷冷地瞥了一眼于成壁的手机屏幕,声音也变得冰冷:“先生,您是在开玩笑吗?您卡里的余额显示只有三块两毛五。请您不要在这里捣乱,否则我要叫保安了。” 于成壁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银行APP。屏幕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余额3.25元!刚才明明还有几十万!他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可能!刚才还有钱的!”他失声叫道,手指颤抖着反复刷新页面,可那刺眼的“3.25”像钉子一样纹丝不动。 “先生,请您立刻离开!”店员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严厉,手按在了柜台下面的呼叫按钮上。周围几个顾客和店员也投来异样和嘲笑的目光。 于成壁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人狠狠抽了几耳光,火辣辣地疼。他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狼狈不堪,一把抓起手机,在店员鄙夷的注视和其他人隐隐的嘲笑声中,几乎是落荒而逃,冲出了那间金碧辉煌却让他倍感耻辱的店铺。手腕上的紫色手环,此刻冰凉一片。 他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游荡,像条丧家之犬。巨大的失落感和恐慌感攫住了他。怎么办?游戏账号里那些天价装备,刚租下没几天、押一付三的豪华公寓房租,还有答应借给所谓“兄弟”的钱……全是靠着手环“变”出来的钱!现在钱没了,窟窿怎么填? 他下意识地抚摸着手腕上冰凉的手环,绝望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疯狂呐喊:“钱!给我钱!快给我钱啊!”然而,手环死寂一片,冰冷坚硬,内部那曾经流转的光雾仿佛彻底凝固了,对他的祈求没有丝毫回应。那温润的紫色光芒,此刻只透着一股冷漠的嘲讽。 催债的电话开始像索命符一样疯狂地打进来。游戏里的“兄弟”翻脸比翻书还快:“于成壁!你他妈玩我呢?说好借我五万周转,钱呢?今天不给钱,老子把你游戏号拆了卖零件!”房东的怒吼从听筒里炸开:“小于!你搞什么名堂?房租到期三天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限你今天之内把房租和滞纳金补上,不然立刻给我卷铺盖滚蛋!东西我都给你扔出去!”游戏公会的管理也发来最后通牒:“壁哥(这称呼此刻显得无比讽刺),您在我们平台预充的二十万点券额度已经严重超支,系统强制锁定了您的账号。请您在24小时内补足欠款,否则我们将依法采取追偿措施并永久封停账号!” 每一个电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于成壁的心上。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豪华公寓的巨大空间此刻只让他感到无比的空洞和冰冷。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死死盯着手腕上那毫无动静的紫色手环,眼里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不行!不能就这么完了!必须找到那个女人!她是唯一的希望! 他像疯了一样冲出公寓,跨上那辆落满灰尘、电瓶已经快耗尽的破旧电瓶车,凭着模糊的记忆,再次朝着城西那片如同噩梦源头的翠微苑老楼冲去。夜已经深了,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他只有一个念头:704!找到她!求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这一次,当他跌跌撞撞爬上七楼,站在那扇依旧紧闭的704门前时,他不再敲门,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用肩膀狠狠撞向那扇破旧的门板! “砰!”一声闷响,门板剧烈震动,却没有开。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求你!开门啊!”于成壁嘶哑地咆哮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癫狂。他用拳头疯狂地捶打着门板,指关节很快变得通红破皮。 就在他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吱呀——”一声轻响,那扇门竟然真的开了。 门内一片漆黑,浓重的黑暗仿佛凝固的墨汁。只有门框处,勾勒出一个女人纤瘦的轮廓。依旧是那身简单的白裙,依旧是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但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是幽深平静,而是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里面翻涌着一种于成壁无法理解的、近乎妖异的愤怒。一股无形的压力从门内弥漫出来,让于成壁瞬间感到窒息,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凝固冻结了。 “钱…钱没了!手环…它不灵了!”于成壁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扑倒在门口,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求着,“求求你!再帮我一次!最后一次!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把良心押给你!只要你再给我钱!再给我钱啊!”他伸出颤抖的手,想去抓女人的裙角。 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妖异的寒光越来越盛。她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空灵,而是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和尖锐,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良心?呵…”她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充满嘲讽的冷笑,“你的良心,早就在你挥霍无度、欲壑难填的时候,被你自己嚼碎了,咽下去了!” 她微微俯身,那张苍白的面孔在于成壁惊恐放大的瞳孔中逼近。她的眼睛在浓重的黑暗中,竟隐隐泛起两点骇人的、幽绿色的光芒,像极了某种野兽的瞳孔! “你当这是自助提款机?还是无底洞?”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破耳膜,带着一种非人的回响,“我念你雨中奔波不易,予你一丝机缘,望你能借此改变清贫,善加利用,行些善举!可你呢?!” 她的身体似乎微微膨胀了一下,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野性与威压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于成壁瘫软在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用它做了什么?骄奢淫逸!贪得无厌!把人间难得的福泽,当成了你填不满的欲望沟渠!”她猛地伸出手,那只苍白的手在黑暗中快得只剩下残影,精准地抓住了于成壁戴着紫色手环的左手腕! 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瞬间从手腕传来,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同时,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力量从手腕处爆发,将他整个人狠狠甩了出去! “啊——!”于成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向后飞跌,重重撞在冰冷的楼道墙壁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他惊恐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曾经温润神秘的紫色手环,此刻已经碎裂!化作无数细小的、黯淡无光的紫色碎片,如同燃尽的灰烬,从他手腕上簌簌落下,散落在肮脏的水泥地上,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和普通的垃圾碎片毫无区别。 而704的门口,空空荡荡。那个女人,连同门内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在刚才那一瞬间,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楼道尽头那盏昏黄闪烁的声控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映照着于成壁惊恐万状、面无人色的脸,以及地上那一小堆毫无生气的紫色碎屑。 钱没了。手环碎了。女人消失了。巨大的、真实的债务如同冰冷的铁索,瞬间勒紧了他的脖子。豪华公寓的租约像一张废纸,催债的咆哮声在电话里永无止境,游戏账号被封停的公告冰冷刺眼。他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从虚幻的云端狠狠砸回冰冷坚硬的地面,不,是砸进了更深的泥潭。曾经觍着脸叫他“壁哥”的“兄弟”们,如今连他的电话都懒得挂断,直接拉黑。房东毫不留情地将他那点可怜的家当扔到了马路边,散落一地,如同他此刻七零八落的人生。 为了活下去,为了还那笔根本还不清的“债”,于成壁只能重新穿上那身洗得发白的快递工装,骑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破电瓶车,重新回到烈日暴雨的街头。他沉默地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汗水浸透后背,双腿蹬得发酸。他不再看那些奢侈品店的橱窗,不再留意网吧炫目的招牌,只是机械地接单、取件、送货。偶尔,当汗水流进眼睛,或者累得手臂发颤时,他会下意识地摸一下左手腕。那里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圈微不可察的、早已淡去的印记,像一个褪色的、关于贪欲的刺青。 这天下午,他给一个老小区送完件,推着电瓶车出来。夕阳的金辉洒在街道上,给行色匆匆的路人镀上一层暖意。路过一家珠宝店的橱窗,巨大的玻璃窗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橱窗里陈列着各种璀璨的钻石、黄金、宝石,其中一款新品的展示架上,几枚镶嵌着人造紫色水晶的戒指在射灯下熠熠生辉,折射出绚烂的光斑。 那光芒,是如此的熟悉。于成壁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目光被那抹紫色牢牢抓住。一瞬间,那温润奇异的触感、那内里流转的光雾、那随心所欲便能拥有的巨大财富……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冲击着他的心脏。他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想要触碰那冰冷的橱窗玻璃,仿佛想抓住那早已破碎的幻影。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带着初夏傍晚特有的暖意,也带来一股极其淡雅、若有似无的香气——是野蔷薇的味道,清冽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野性。这香气如同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他恍惚的回忆。他猛地一个激灵,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那冰冷的眼神,那幽绿的瞳孔,那金属摩擦般的声音,还有那句如同诅咒般的斥责——“你当这是自助提款机?还是无底洞?”……这些画面无比清晰地闪回脑海。手腕上,那早已消失的幻痛似乎又隐隐发作起来。 他触电般地缩回手,仿佛橱窗玻璃烫手。他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幻影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一起甩掉。然后,他抬起手,不是去触碰橱窗,而是用力往下压了压头上那顶印着快递公司Logo的蓝色鸭舌帽檐,遮住了自己复杂的眼神。帽檐的阴影落在他脸上,也遮住了那瞬间掠过的后怕与释然。 他不再看那橱窗一眼,利落地跨上电瓶车。老旧的车身发出几声习惯性的呻吟,他拧动电门,汇入了下班高峰的车流之中。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他和电瓶车的影子,投射在喧嚣的马路上,显得有些渺小,却又透着一股踏实的坚定。 电瓶车在下一个老旧小区门口停下。于成壁从保温箱里取出一个包裹,熟门熟路地走向三单元一楼。门开了,是一位经常收件的慈祥老太太。 “哎哟,小于啊,又是你!”老太太笑眯眯地接过包裹,仔细地打量着于成壁,“几天不见,小伙子精神头看着不错嘛!气色好多了!” 于成壁微微一怔,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朴实而放松的笑容。这笑容里,没有一丝过去的虚浮和谄媚,只有一种风雨过后、脚踏实地的平和。 “嗯,”他点点头,声音不大,却清晰而坦然,带着一种久违的轻松,“最近跑单勤快了呗!阿姨,您的件,拿好!”喜欢聊斋新介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聊斋新介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