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新的饿了么订单,请及时处理。"张车子抹了把汗,电动车把手上的手机支架又震动起来。七月正午的太阳把柏油马路晒得发软,他低头看了眼刚接的订单——18楼写字楼办公室,备注写着"奶茶要加冰但不要冰块"。他苦笑着把手机塞回兜里,后背的工作服早就被汗水洇成深蓝色。 刚拐进城中村巷口,就看见房东周永抛蹲在便利店门口啃西瓜。这胖子穿着花裤衩和人字拖,西瓜籽顺着油光发亮的脖子往下滚。"小张啊,"周永抛吐出颗黑籽,"上个月房租可拖了三天了,这个月再迟可得收滞纳金。" "周叔放心,今天跑完这单就凑齐了。"张车子把电动车往墙边一靠,后座的外卖箱哐当撞在水泥墙上。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递过去一支,自己叼着过滤嘴却没点。周永抛摆摆手,突然压低声音:"听说老城拆迁区要改商圈了,我这儿有内部消息......" "您可别拿我开涮了。"张车子苦笑着打断,这房东三天两头变着法想涨房租。他弯腰检查电动车胎压时,瞥见便利店玻璃窗上贴的彩票海报,红彤彤的"头奖800万"字样刺得人眼疼。 送完那单刁钻的奶茶订单,张车子蹲在写字楼后巷啃冷掉的煎饼果子。手机突然震动,是老家媳妇发来的语音:"娃的补习费要交了,你二舅说能帮你在工地找活......"他猛地咬到舌尖,铁锈味在口腔漫开。这时背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转头看见个穿褪色唐装的老头,手里端着个豁口的搪瓷缸。 "小伙子,借个火?"老头眯着眼笑出满脸褶子。张车子摸出打火机,火苗蹿起的瞬间,老头突然抓住他手腕:"你命里有笔横财,可惜留不住。" "大爷您电视剧看多了吧?"张车子抽回手,老头却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彩票:"今天双色球,红球03、08、12、19、26、33,蓝球07。"说完晃晃悠悠走了,搪瓷缸里的硬币叮当响。 当晚开奖时,张车子鬼使神差摸出那张记着号码的烟盒纸。当第三个红球对上时,他手心开始冒汗;第六个红球落下时,啤酒罐从他指间滑落,在地板上溅开金色泡沫。 领奖那天周永抛非要跟着去。"省得你被坏人盯上,"房东搓着手说,"我那保险柜空着,帮你保管支票?"张车子盯着后视镜里司机闪烁的眼神,突然想起老头说的"留不住",把支票贴身塞进内兜。 三个月后,张车子站在新买的江景房落地窗前,腕上的劳力士被阳光晃得刺眼。楼下停着新提的宝马X5,销售经理说这是成功人士标配。手机响个不停,二舅的未接来电摞了十几个,最新消息是:"你妈住院了,速回。" "张总,王行长约的饭局要迟到了。"秘书踩着细高跟进来,身上香水味熏得他头疼。这姑娘是他上个月在会所认识的,现在管他叫干爹。张车子扯松领带,瞥见微信群里老家同学在讨论众筹医药费,烦躁地把手机扔进鱼缸。 变故来得比想象中快。先是投资的P2P爆雷,接着合伙的区块链项目被定性诈骗。催债电话响起时,他正在澳门赌场贵宾厅,面前筹码堆得小山高。"张先生,您抵押的房产流拍了......"手机滑进香槟桶里,气泡咕嘟咕嘟往上冒。 最后一夜,张车子蹲在城中村便利店门口。周永抛把行李箱扔出来时,卷闸门擦着他鼻尖落下。"早说钱放我这保险,"房东在门后冷笑,"非学人玩什么金融。"他摸遍全身只剩那张皱巴巴的彩票存根,背面有行褪色的铅笔字:"财如流水,心作堤坝"——是领奖那天神秘老头塞给他的。 晨光初现时,张车子拖着箱子往地铁站走。早点摊飘来油条香气,他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硬币叮当声...... 便利店卷闸门轰然落下的回音还在巷子里震颤,张车子抹了把脸站起来。油条摊的香味勾得胃里直抽抽,他摸遍所有口袋,最后在牛仔裤后兜找到张五块钱。老板娘把油条装袋时多塞了个茶叶蛋:"看你眼熟,以前常送这片的单吧?" 滚烫的豆浆滑进喉咙,他忽然想起第一次送外卖的情形。那天暴雨,电动车在立交桥下熄火,他硬是蹚着齐膝的积水把麻辣烫准时送到。客户开门时电视里正播着彩票开奖,滚动的数字像某种神秘的密码。 "叮铃——"身后传来硬币碰撞声,张车子猛地回头。穿褪色唐装的老头蹲在垃圾桶旁,正用树枝拨弄着半块发霉的蛋糕。他冲过去时差点被行李箱绊倒:"大爷!您上次说的......" 老头抬头露出满嘴黄牙:"呦,大富翁还记得我这糟老头子?"搪瓷缸里躺着几枚沾着油渍的硬币,"要不要再送你组号码?" "我不要钱!"张车子蹲下来,油条袋子在手里捏得咯吱响,"您早知道我会败光对不对?那为什么......"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树枝突然戳在他心口,老头浑浊的眼珠亮得吓人:"我问你,领奖那天晚上干什么了?"见他不语,树枝加重力道:"是不是包了夜总会,叫了十个姑娘?" 张车子耳根发烫。那天他确实在KTV开了十瓶黑桃A,喷涌的香槟浇在跪地喊"干爹"的姑娘们头上。可老头怎么知道? "再问你,老家房子翻新没?"树枝移向他的劳力士,"亲娘住院时,你在澳门赌场押的是庄还是闲?" 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三个月前母亲心梗抢救,他正在拉斯维加斯看脱衣舞表演。手机调了飞行模式,第二天看见三十八个未接来电时,赌场正响起"777"的喝彩声。 老头突然大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财神爷给你送钱,你当是天上掉馅饼。殊不知这钱是试金石,照妖镜!"搪瓷缸往地上一撂,硬币蹦跳着滚进下水道,"知道为啥留不住?因为德不配位!" 张车子瘫坐在马路牙子上,宝马车的钥匙硌着大腿。晨跑的白领们绕开他快步走过,有个穿西装的年轻人多看了两眼,突然惊呼:"这不是张总吗?上个月在游艇派对上......" "认错人了。"他把脸埋进掌心。记忆突然闪回某个雨夜,他醉醺醺地把劳斯莱斯停在盲道上。保安过来劝阻时,他甩出两沓钞票:"这地儿老子买了!" 老头不知何时走了,行李箱上多了张泛黄的纸。展开是歪歪扭扭的毛笔字:"明日午时,城隍庙西墙根。" 次日的太阳毒得能晒化柏油路。张车子蹲在拆迁了一半的城隍庙废墟里,西墙根下野草长得比人高。手机震个不停,催债的、讨薪的、要分手费的,他把SIM卡抠出来扔进臭水沟。 "来得挺准时。"老头从断墙后转出来,手里拎着个脏兮兮的编织袋,"会砌墙不?"见张车子发愣,他踹了脚残破的庙墙:"财神像都快塌了,搭把手。" 两人搬砖拌水泥时,老头突然开口:"二十年前我也中过奖。"瓦刀敲得砖块当当响,"五百万,九零年的五百万。"张车子手一抖,水泥浆溅到AJ鞋上。 "给相好的买了貂,给兄弟盘了赌场。"老头抹了把汗,露出腕上褪色的劳力士,"最后在澳门被做局,输得只剩裤衩。"他忽然扯开衣襟,胸口有道蜈蚣似的疤痕,"高利贷砍的。" 日头偏西时,残缺的财神像终于立住了。老头从编织袋掏出三支线香,烟雾缭绕中,神像斑驳的金漆仿佛有了光泽。"知道为啥带你来这儿?"他往功德箱里塞了张皱巴巴的十块钱,"人呐,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当晚张车子蜷在24小时便利店的角落,手机连上WiFi后跳出母亲病危的通知。他颤抖着点开视频通话,屏幕里插满管子的老人突然睁眼:"柱子......回家......"这是母亲脑梗后第一次清醒。 破旧的大巴在盘山路上颠簸时,张车子紧攥着最后的五千现金。后座大妈在剥煮鸡蛋,味道让他想起妻子从前总往他外卖箱里塞的茶叶蛋。进村时正撞见二舅扶着棺材匠量尺寸,见他来了,抡起扁担就砸:"畜生!现在回来收尸啊!" 重症监护室的心电监护仪滴答作响。张车子跪在床边,把劳力士摘下来塞进母亲掌心:"妈,咱有钱治病......"老人忽然攥紧他的手,浑浊的眼里滚出泪来:"那天......下雨......你背我去医院......" 他浑身一震。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十四岁的他背着高烧的母亲翻了两座山。卫生院老医生垫了医药费,还给他两个肉包子。后来他进城打工,包子铺早就拆成了彩票站。 缴费处排队的都是愁眉苦脸的人。前面的大叔捏着诊断书发抖,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张车子摸出那沓钱,抽了三张塞进大叔口袋。"使不得!"大叔追出来时,他已经拐进楼梯间。 神秘老头出现在住院部门口时,张车子正啃着冷馒头。"跟我干护工去?"老头晃了晃工作证,"照顾个退休老教师,管吃住。"见他犹豫,补了句:"一天能见三回死人,专治富贵病。" 七平米的地下室堆满医疗器材。张车子给王老师擦身时,老人突然抓住他手腕:"小周啊,把我枕头底下那存折......"他轻声纠正:"我是新来的小张。"王老师混沌的眼里闪过清明:"都一样,床头第三个铁盒。" 盒子里是泛黄的账本,记录着三十年资助的七十二个学生。最新一页写着:"张柱子,替交住院费三千元。"他猛然抬头,王老师已经没了气息,嘴角还带着笑。 葬礼上来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对着遗像磕了三个头。张车子认出来是经常上财经杂志的某总裁。"当年老师卖血给我凑学费。"男人抹着眼睛往功德箱塞了厚厚一沓钱,"师兄,这钱您帮着捐给山里孩子。" 返程火车上,张车子望着倒退的梯田。老头啃着烧鸡含混不清地说:"王老师就是当年给我包子那医生。"油手在裤子上蹭了蹭,"他临终前说,看见你在缴费处帮人。"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手机突然震动,是老家号码。妻子声音沙哑:"妈今早走了......遗物里有张定期存单,写的你名字。"他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渗出来。那是在他最阔气时,母亲颤巍巍地递来的两万块:"城里花销大......" 立冬那天,城中村开了家"车轮包子铺"。和面的汉子脸上带疤,却总笑着给环卫工多塞个馒头。常有个疯老头蹲在门口哼戏文,有次醉醺醺地喊:"老板,来笼财神包!" 后厨蒸汽氤氲中,张车子把硬币按进收银机。叮当声中,他仿佛又听见那个搪瓷缸的声响。玻璃橱窗倒映着街对面的彩票站,鲜红的横幅正在风中招展,他却再没抬头看过。 一年后的清明节,张车子带着妻儿给母亲上坟。墓碑前摆着热腾腾的包子,儿子奶声奶气地问:"爸爸,奶奶最爱吃什么馅的?" "韭菜鸡蛋,"他摸着儿子柔软的头发,"奶奶总说,韭菜割一茬长一茬,日子也是这样。" 下山时遇见周永抛,房东的奔驰换成了电动车。"听说你包子铺要开分店了?"周永抛搓着手,"我那店面......" "周叔,"张车子打断他,"您知道为什么我店名叫'车轮'吗?"见对方摇头,他笑了:"因为人生就像车轮,有起有落才转得动。" 夕阳西下,包子铺的灯光温暖明亮。张车子系上围裙,熟练地揉着面团。张车子将最后一批包子蒸上锅,蒸汽在厨房里弥漫开来,带着面香和韭菜的清新味道。他擦了擦手,走到店门口,望着街对面那家依旧红火的彩票站。霓虹灯闪烁,映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像是某种诱惑的召唤。 “爸,今天的包子卖完了!”儿子小跑过来,手里攥着一把零钱,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张车子蹲下身,接过钱,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头:“干得好,明天咱们再多做点。” 妻子从后厨探出头来,脸上沾着面粉,笑着说:“今天生意不错,晚上咱们加个菜吧。”张车子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种平凡而踏实的生活,正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 夜深了,店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张车子收拾着桌椅,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硬币声。他抬头望去,那个穿褪色唐装的老头正站在门口,手里依旧端着那个豁口的搪瓷缸。 “大爷,您来了。”张车子迎上去,心里有些忐忑。老头眯着眼笑了笑,走进店里,四处打量着:“不错嘛,生意挺红火。” 张车子赶紧搬了把椅子:“您坐,我给您拿几个包子。”老头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不用忙活了,我就是来看看你。”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了片刻。老头忽然开口:“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的话吗?” 张车子点点头:“记得,您说财如流水,心作堤坝。” 老头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你没白经历那些事。”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张车子:“这是你母亲临终前托我交给你的。” 张车子接过纸,手有些颤抖。展开一看,是母亲熟悉的字迹:“柱子,妈知道你心里苦,但日子还得过下去。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好好过日子,别让妈担心。” 泪水模糊了视线,张车子紧紧攥着那张纸,仿佛能感受到母亲的温度。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母亲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说,你是个好孩子,只是走错了路。” 张车子哽咽着点头:“我知道错了,大爷。我现在只想好好过日子,照顾好家人。” 老头笑了笑,站起身来:“这就对了。记住,钱是身外之物,人心才是根本。”他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背影在夜色中渐渐模糊。 张车子追到门口,望着老头远去的方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店里,看见妻子和儿子正在收拾最后的餐具。灯光下,他们的身影显得那么温暖而真实。 “明天咱们早点开门,多准备些包子。”张车子走过去,接过妻子手中的碗筷。妻子笑着点头:“好,听你的。” 夜深人静,张车子躺在床上,听着妻子和儿子均匀的呼吸声,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真正的财富——不是那些转瞬即逝的金钱,而是这份平凡而珍贵的幸福。 第二天清晨,张车子早早起床,和面、擀皮、包馅,动作熟练而流畅。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一抹满足的微笑。 “爸,今天咱们能卖多少包子?”儿子兴奋地问。 张车子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能卖多少卖多少,重要的是咱们一家人在一起。” 妻子在一旁笑着点头,眼里满是温柔。张车子知道,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简单、踏实、充满爱。 街对面的彩票站依旧热闹,但他再也没有抬头看过。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找到了正确的方向,而那些曾经的浮华与诱惑,早已成为过去。喜欢聊斋新介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聊斋新介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