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里其实最怕牵扯进军官家宅的私怨,这丘八做事从来不讲规矩,都还信奉蛮荒那一套,认定力气就是说话的证据。跟他们打交道,脑袋要别在裤腰带上,素来如履薄冰。因之他虽然平时给这些军人军眷看病,但尽量做到不闻不问,少惹事。可眼下见毓华眼神哀切,又见那娘姨慌里慌张,便知五姨太的胃病犯得没那么等闲。此时已身陷其中,由不得他不管,若真是五姨太出了事,事后查起来,去过他诊所,那不管他有没有给人医活,都要担责任。他可不想平白地被军阀家宅斗给祭了天。谭大夫心中打定主意,便扭头对毓华道:“夫人莫慌,有我在,只管安心歇息。”之后又转头对秋娟和仆役道,“病人要清静,麻烦你们外出等等。”秋娟立刻表示夫人身边可不能短了人贴身照护。谭大夫见毓华微微摇头,便表示自己的屋里人熟悉怎生打下手,比他们更适合照顾病人。见秋娟面色犹豫,还留在原地,谭大夫又试探性地低喝了一声:“这样拖下去耽误了你们夫人的病情,出了差池可别来找小老儿算账。”秋娟瞧了眼毓华,略一沉吟,向那俩仆役递了眼色,遂一并退下了。谭大夫在旁观察这几人的神色往来,秋娟多有忌惮,显然这五姨太并没有完全失势。他这心里就有数了,等秋娟几人推门出去,立刻叫来老婆,咬耳朵叮咛几句。老婆听了点头会意,立刻到前堂准备起来。现在后堂便只剩下谭大夫和毓华了,谭大夫这才走近毓华,微一行礼,轻声对她道:“都走了,五夫人请放心交代,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毓华左右望望果见没人,蓦地翻身坐起,倒把谭大夫足足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夫人……”“他们害我。”毓华口齿清晰,轻声的,坚定地道,“谭大夫,听说你熟识军中关系,麻烦你即刻送我去军营。”谭大夫愕然望着毓华。**********************************************************************前厅里,谭大夫留了个学徒帮着几个前来看病的乡邻把脉诊断。病人不多,也就两三个,秋娟待在前厅里,又吩咐两个仆役守到后门,盯紧毓华的动向。前厅她守着,只是守了半天,总见谭大夫老婆着一身黑衣来来回回走动,不时掀起帘子或端热水,或搅帕子,或换水拿药。有时秋娟问她里面怎么样了,她也不怎么回答,只说谭大夫在医着,没那么快,叫她放心。秋娟看着她鬼影一样穿梭晃荡,心里就烦,也不想搭理她。就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无聊数着药材打发时间。又过了一会儿,帘子一掀,这老婆子又端着一盆水低头走了出来。秋娟只略微抬了抬眼皮便又往下了。没过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驴嘶,接着又是一阵野狗吠叫。这鸡鸣狗吠的声音平日住在村子里就听惯了,秋娟也没大注意,直到她又等了一阵,忽然觉得周遭安静下来。前厅明明还有病人在看医,但谭大夫老婆那条“黑影”却不再随意飘荡出来。侧耳也不闻后堂动静了。不好。秋娟直觉不妙,立刻起身冲进后堂,一掀帘子,床榻上果是空空如也。秋娟又跑到后门,一推开只见两个仆役系着裤带回来了。“你们去干什么了?”如厕。之前就想去,说是谭大夫盛情,怕他们在门口站着累,招呼他们喝两碗去湿气的薏米水。哪知喝了就想尿,只是茅厕一直有病人占着,谭大夫便指点二人去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解决。也就刚刚的事,见秋娟一脸焦急,两人还一头雾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秋娟气得懒理二人,一转头便瞧见谭大夫老婆正递帕子给丈夫,让他擦拭额上汗珠。“人呢?五夫人呢?”秋娟逼尖了嗓子,厉声喝问。“走了。”谭大夫就着帕子擦擦手,极为平淡地回应。“你…怎么能随意放她走呢?”秋娟怒容满面。谭大夫冷冷剜了她一眼:“病人休息好了,又赏了我银锞子作医药费,想走是她的自由啊。怎么,难不成夫人行动还要听你们的旨意?”秋娟面上一愣,紧着声道:“是姑爷的意思要我们好好照顾夫人,不能让她有什么闪失。”“夫人病好了,走得行得,没人困得,自然不会有闪失。”谭大夫冷声道,“这位大姐,麻烦让让,你若是无病请自行方便,小老儿还要去前厅给人把脉开方呢。”谭大夫一头说着,他老婆就伸手拨开秋娟,示意她别挡着门帘。秋娟情知不妙,这谭大夫分明有意放走了毓华。眼下毓华是海阔任鱼跃,不晓得离开后会去哪里,便带着这两个仆役速速返家打电话通知姑爷。************************************************************毓华骑在驴上,一路颠簸向着军营方向疾驰而去。想起方才得亏有谭大夫相助,才能摆脱看她的眼线;又想起好在之前老徐教过自己骑马,这会儿骑在谭大夫家的驴背上才能如履平地,独自上路。虽然村子离军营不远,可她总提心吊胆,生怕秋娟带人追上,因此使劲攥着马鞭戳那驴屁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