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秋离开高兰的那天,风势稍歇,雪幕出呈现罕异的平静疏朗,一川冰峰隐在其中,依稀可见顶端浮着一层薄薄荼白,透出些微天水碧的青蓝色泽,景致颇为寥廓。 不多时,鸣笛声远远传来,荒原里吹奏悠长的启程号角。 这是位于西区附近的中转站点,借助运输材料的便利,她成功搭上顺风车,预备再次开启旅途。 然而这点不便之处没能影响到阮秋秋的好心情,难以遏制的激荡与兴奋驱使她哼起小曲儿,在座位上轻轻摆动脚尖,小幅度彰显此刻的愉悦。倒也不怕影响旁人,除了两名司机,这趟火车也只剩她这一名乘客。 阮秋秋并不愿意沦为饭后谈资,对方那副探究中略带猎奇的眼神多少令她感到不适,人与半兽的结合不算稀奇,稀奇的是她居然选择了一个混血蜥蜴。 “他是我男朋友,”她微微莞尔,眸中揉碎了一把霞光,倾出无限柔情,“我们现在正在交往中。” 大约即将启动了,车头方向传来柴油发动机的运作声音,牵动转轴轰隆咆哮,巨兽即将远离这片常年雪虐冰饕的土地。 阮秋秋下意识循声而望,目光堪堪触碰来人,笑意盈盈涌现,牵引唇角不住弯翘。 她脱口而出,呼唤爱人姓名。 “怎么提前过来了?”阮秋秋的声音隔在层迭衣料之下,听着颇为模糊。 谁知临行前夕,西区一处机械突发故障,他不得不暂时留下帮忙维修,阮秋秋只能先行前往中转站点,打算下车后安顿好住所,再与他接应汇合。 安德烈挠了挠头,心情极为复杂。说来惭愧,这位萨摩耶小姐的到来戳破了埋藏已久的谎言,他在恼羞成怒下甚至对她产生过敌意,然而事到临头,仍是对方热心施以援手,搭载他一路匆忙赶赴站点。 “要好好谢谢人家啊。”阮秋秋拉着他回到座位,膝头挨着膝头,姿态亲昵。 鼻尖充盈着雄性蜥人的干燥气息,彷如山石沉毅,能够轻易抵御所有侵扰。安心之余,那股积压肩头的紧张感旋即消退不少,纷乱神思在这个宽厚胸膛里愈发松弛放松。 细袅腰肢被他牢牢禁锢,阮秋秋却不觉压抑束缚,她倚在这具滚热躯体上,听着皮肉之下规律蓬勃的心跳,任由自己被他的温度缓慢侵吞。 也因这份温柔,才令阮秋秋格外亏欠——归根结底,一切源头应该是她。 阮秋秋用力回握,满心满意感谢着安德烈的陪伴。 一枚蜻蜓点水的浅吻足够安抚蜥人,他的呼吸逐渐缓和下来,红瞳半眯,似要跌进那团浅褐色的迷梦深处。阮秋秋倒还清醒,目光投向车窗之外,见那悬在高处的灰蒙场景逐渐移动起来,延绵峰峦拉成一条白线,浪涛般起伏舒展。 “进隧道了。”安德烈忽然开口,竟还未睡去,从前来到高兰任职时,他经过的也是这段路程,对此很有印象,“这条隧道大概有十几公里,穿过去了,就差不多到高兰边境了。” 也不知道高兰以外会是个什么风貌,会有秋枫红叶吗?亦或雨雪霏霏?但总归应该温暖一些……她的爱人需要沐浴在暄和光辉下。 两人依附一处,彼此呼吸均匀,缓缓聚拢,复又缓缓漾开,洋流似的蔓延车厢,就这样十指紧扣着,静静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