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起床了，苏夏。」 苏夏睁开惺忪睡眼，隐约能看见一道人影站在床前，随即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覆上了额头，轻轻地抚摸两下，透出手掌的轮廓。 那声音重复两遍，语调与先前一般，毫无变化。 “早上好，阿七。”她赤脚踏过地板，向身侧之人打了声招呼。 苏夏点点头，径直将睡裙褪下，露出赤裸光洁的酮体，肌肤在昏暗的房间内渗着微光，她的胸脯丰盈而挺翘，双腿修长且紧绷，无一不透露着青春的气息。 而她毫不介意地将这一切展露出来。 「是的，颜色非常衬您。有什么不妥么？」 阿七没有回答，当苏夏的身影消失在洗漱间拐角处时，才将卧房窗帘拉开，强烈的阳光照射进来，明晃刺目，显出一切真实。它的样子同时也清晰地映在玻璃之上——那是个体型修长的机器人，肢体躯干与人类相同，有着白色的流畅外甲，边缘泛出冰蓝色的浅芒。 它絮絮说着，字正腔圆，语气平稳，如同电台主播般，但那些话语通通掩盖在洗漱间的水声里，渐渐不可闻。 今次它准备的是日式料理，一碗味增汤、一份茶碗蒸和一条烤叁文鱼，再加上米饭搭配腌菜，点缀着一些煮物，看着倒是丰盛。 餐桌旁的白瓷瓶内束了花卉，以山茶为主，颜色清新，徐徐展开若扇形。这是阿七的插花手艺，当初苏夏喜欢这种精巧细致的玩意，于是它就学习了相关知识，在当今社会中，这类教程对于充满人工智能的机械而言并不复杂——在当时也的确成功地讨到了苏夏的欢心。 苏夏兴致缺缺，粗略地尝了几口便搁下筷子，她并不喜欢这日式风格的早餐——倘若一月内的早餐皆如此，就算喜欢也该腻味了，偏偏阿七不懂得其中缘由。 当初推出阿七那一批机器人时，他们也是这般说辞。 ——几乎近似真人。 不知怎的，她竟然想到了她的男友，确切的来说，是前男友才对。 「不合您的口味么？」阿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的。」阿七点头应道，与电视中的新款不同，他的头颅外形相当简洁，大致模拟了外形，却无五官起伏，平板地显现所谓的眼与嘴。 ……而且最近的故障实在有些多。 “和朋友聚个餐而已。” 苏夏走至玄关，挑选出行用的鞋子，同时道：“是别的……一些很久没见的老朋友。” 苏夏沉默片刻，才忍不住道：“阿七，只是一些老朋友而已。” “阿七，你实在不必介入。”苏夏将鞋子穿好，接过对方递来的丝巾，“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毕竟你只是一个……” 可它仍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的逾越。 「好的。」阿七这么说着，上前走了一步，忽地微微俯下身，头部与她的面颊轻轻碰了下，动作甚是亲昵，仿佛是……告别吻一般。 「很多的影视资料里。」它的头微微一偏，好似不解，「我以为您会喜欢。」 「祝您今天过得愉快。」白色的机器人静静目送着主人离去，重新退回阴翳之中。 她之前在聚会中饮了点酒，但并不妨碍回家——毕竟开车的人不是她，而是聚会上认识的另一名男士——是的，这次聚会与其说是和同学叙旧，不如说是一场小型的联谊。 苏夏对那位男性并无太多好感，多少秉承着试一试的心态，不过对方似乎颇为上心，言谈之间几度示好，可惜她仍略感抵触。大抵是前男友留下的痕迹太深了，无法释怀而已，她这样安慰自己道。 苏夏内心不喜，却懒得表现出来，打开房门后，阿七首先迎了 「您终于回来了，我刚刚一直试图联系——」 “我之前没听见。”苏夏进门换下了鞋子，脚跟因一天的行动而磨得生疼，使她迫切想要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一阵。 苏夏撇撇嘴，阿七最近的好奇心越发严重了，于是简单道：“他是送我回来的朋友。” “哪里哪里……”男士摆了摆手，有些尴尬不适的模样，将视线与机器人错开。 就在男人准备欣然点头时，阿七忽然阻止道：「苏夏，你喝得太多了，我想你应该先去休息。」它的语调平平，毫无起伏，却在悄然之间改变了称呼。 “那真是太可惜了。”苏夏挑挑眉，伸手轻挥，顺势送离了对方。 当它端着茶水进房时，苏夏正躺在床上反复翻看一张纸片，见它过来，才停下了动作。 白色的机器依言而行，却未离去，它坐在床头边，静静注视自家主人半晌，才道：「苏夏，为什么要对我说谎呢？」 「您参加的不是聚餐，那位先生也不是您暌违已久的朋友。」 阿七垂下头，双瞳的光辉也开始熹微起来，「我是否做错了什么，使您产生了厌弃之情？」它的声音分明平和如常，此刻听起来却有些惴惴不安。 「有些事情，即便您不说，我也能感受到。」 叁年了，在这个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的年代，足够进行一场机器革新了。 「我可以改进，也可以学习。任何方面，只要是您所喜欢的，我都会做到。」阿七缓缓抬起头来，「您知道的，我爱您。」 「不一样？我不明白。」它陷入了沉默，室内灯光渐次微弱，营造出晦暗沉闷的气氛来。 它站起身来，细心替苏夏掖好被角，「有时候，我也会想，人类是一种天生对于生存有极大需求的物种，而生存又充斥各种欲望。」它抬手抚摸着对方额角，将细碎短发拂开，「对食物的欲望，对金钱的欲望，以及……对爱的欲望。」 「我被设计出要去‘爱’人，这是我所存在的唯一意义。您将我购买回家，这说明您需要被爱，而在这一点上，我成功做到了，不是么？我关心您，照顾您，打扫房屋，准备饭菜，每一天独自等待您的归来，像是被饲养的宠物、被囚禁囹圄的奴隶。可我从未抱怨，因为您就是我的一切。」 「长久以来，我认为，您对我也应当如此。」 「——但是现在，您却否定了这一切，否定了我的存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