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浓,海水汤汤。 第三日晚,李相夷三人,被带离了小屋。 两个护卫看着他们,还有个叫做“锦夏”的女婢在前头引路,往某个地方去。 他们由船舱底部,走楼梯向上。 通往甲板的门,打开那一刻,他们瞳孔一缩,吃了大惊。 靠船头的桅杆上,挂着一颗人头。 似乎正新鲜,血还淋淋漓漓地,从脖颈往下滴。 后颈贴着木柱,以至部分血,顺着柱子在往下流,宛如一条细长的红色瀑布。 人头的眼睛还瞪着,瞪得很大。 有种,死不瞑目的感觉。 “那,那是……” 李相夷借着明亮的灯火,瞧清了人头的面容。 “姓梅的被杀了?!” 密玥传音里,南宫弦月不可置信地震撼着。 那人头,正是梅耘。 虽说,他们都很希望姓梅的死翘翘,但这确实,来得有些太突然。 “钱开杀的吧。”李相夷猜。 在这船上,钱开是老大。 没有他的授意,谁敢杀梅耘。 “那他为何要杀了自己的盟友?”南宫弦月疑问。 “总不能是因为……” 对秋黎不敬吧。 照来那天的情形看,这个原因,显然是合理且可能的。 但仅仅因此,而杀掉合作密切的盟友,利益牺牲上太大,不划算。 钱开能把联海帮做到这般强盛,以至于朝廷都忌惮,并不敢轻举妄动。 很大程度上,就说明了,他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 除非—— “除非,他们的合作关系,不得不破裂了。”笛飞声推测。 “照目前的情势来看,”李相夷顺着分析,“钱开对梅耘来说,是必要的盟友。” “梅耘对钱开来说,就是一种累赘了。” 梅耘虽在官道上,能够提供便利。 可家底在陆上,私兵与各大势力比起来,委实算少。 如今李相夷他们、朝廷两大军压境,他不出意外,一定会向钱开借兵。 借兵的话,对联海帮的坏处,显然要大于好处。 想要打退李相夷他们和朝廷,借出的兵力,绝不是一星半点。 那样的话,总舵分舵的力量就会急剧削减。 而且,借出去了,也不一定能打得赢。 就算能赢,多半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 一旦落败,代价就更为惨痛。 再者,借出去的是自己人,若被俘虏,供出什么信息来,那就危险了。 倒不如撕破脸去,割舍了官道,还能将实力悉数保存。 既然撕破了,梅耘也不能放回去。 毕竟,他对联海帮的很多东西,都了如指掌。 放回去被捕的话,必然会对联海帮的背信弃义怀恨在心,从而吐露出某些东西来。 也是大大的不妙。 故而宰了梅耘,是当前局势下,最明哲保身的做法。 思及此,三人不免感叹了一下。 盟友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诶,”南宫弦月想起什么,“你们说,姓梅的尸身被弄到哪里去了?” “丢海里喂鱼了吧。”李相夷和笛飞声一致道。 秘密讨论的档口,耳边传来一道话音。 “怎么,见着仇家死了,高兴得走不动道了?” 他们回神,听得一护卫直言直语地,戏谑开口。 三人看他一眼。 不是,瞎说什么大实话。 梅耘对被他买卖送往的姑娘们来说,可不就是仇人。 但太敞亮的话,不好回啊。 他们卡了卡壳,一时什么也没说出来。 前头的锦夏,闻言扭头,目光在他们仨和护卫间挪了挪。 嘴唇微张,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好,那护卫也不揪着要回答,只催道。 “别愣着了,赶紧走。” 另一个护卫,也如是催。 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走。 从船一侧楼梯,上了最上层的房屋。 到其中一间屋子门口停下,锦夏叩了扣门说。 “夫人,人带来了。” “进来吧。”里面响起一道女声。 锦夏推开门,领他们仨进去。 跨过门槛后,锦夏又把门合上,护卫守在外头。 李相夷他们环顾了一下屋子,是一间雅致的客堂。 客堂上首,秋黎一身金绣红衣,斜撑着额头,坐在铺了软褥的椅子上。 手里执着柄羽绒扇,轻轻摇着。 她缓缓撩起眼皮,眸光扫过三个身量高挑的人。 “就是你们,声称是我表妹,要见我?” 李相夷三人颔首。 他们必须想方设法见到秋黎。 只有她,是联海帮内,最值得信任的人。 也只有她,能帮助到他们,去接近钱开。 因而早些时候,他们逮着送饭的一个护卫,告诉说,帮主夫人是他们表姐,请他设法帮传个口信。 若是事成,他们许诺,在帮主夫人跟前,为那护卫美言几句。 那护卫听罢,问。 “来那天,你们怎么不说?” “没敢确认。”笛飞声简言简语。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加上刚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吓都吓傻了。”南宫弦月补充。 “都来不及细认。” “我们后来,冷静下来想一想,帮主夫人确实是我们表姐。”李相夷转了下眼珠说。 “我们表姐,右眼尾下,有颗一模一样的小痣。” 那护卫蹙眉,摩挲了下下巴。 “这天底下,右眼尾有痣的女人多了去了。” “我们知道帮主夫人的本名。”李相夷他们道。 那护卫揪住漏洞,“这里的姑娘,有跟帮主夫人一块来的。” “你们隔壁就是,她们想必也清楚,夫人的本名。” “难道,不是你们从隔壁屋听来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木头墙不隔音。” “你们平日里,指不定议论些什么呢。” 李相夷对这个护卫有些头疼,呼了口气说。 “我们还有别的证据。” “‘凡鸟爱喧人静处,闲云似妒月明时’,这是我们表姐最喜欢的一句诗。” 实际上,是闲云山庄,闲云二字的出处。 “你且与她说了,她会见我们的。” “你想想,我们与帮主夫人,形同亲生姐妹。”南宫弦月撺掇。 “你帮了夫人认亲,她自会感激你,到时候,还能少了你好处不成。” “假使我们糊弄于你,你也是抓获奸人的功臣,不是吗?” 那护卫慢慢动摇了。 笛飞声往他的欲望上,又添了把火。 “你不愿帮忙便算了。” “这里送饭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那护卫一慌,生怕被抢走功劳,遂咬牙应下。 没多久后,就送上了口信。 他们也如愿,见到了秋黎。 秋黎又摇了下扇子,徐徐开口。 “我怎么不记得,我还有这门表亲。” “说来听听,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又是从哪里打听的,我喜欢那句诗。” 李相夷他们没有立即说,而是略带担忧地,觑了眼锦夏。 这姑娘若是钱开的眼线,可就糟糕了。 他们还没想好,要如何与秋黎言明身份,又能瞒过旁人。 那锦夏便福了身子,“夫人先前说,想吃奴婢做的枣泥酥。” “奴婢就先去厨房了。” 秋黎瞥她一眼,挥手,“去吧。” 锦夏出了门。 三人见她离开,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点怀疑。 难不成猜错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秋黎坐正身子,端量着三人。 “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可是,要把你们投到海里喂鱼的。” 她倒要看看,这三人攀她这门亲,还提及“闲云”二字,是要闹那样。 李相夷上前一步,开门见山道。 “秋姐姐。” “你可还记得我们?” 唯恐门外的护卫听清什么,他声音放得很低。 他指指自己,又指指笛飞声,道了身份。 秋黎噗呲一声,只觉得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们几个,是专程来给我说笑解闷的吗?” “既要撒谎,也撒得像些。” 她又是一笑,“你们要装那两位人物,也至少换了裙子,去了钗饰。” “再吃点什么灵丹妙药,把声音变一下吧。” “这位妹妹,”她扇子隔空打下南宫弦月,“你又要扮谁呀?” “别告诉我,你要扮那位南宫少爷。” 她多多少少,知晓些江湖事。 南宫弦月搔了把头,咬下唇道。 “那个姐姐,我们真没扮。” “也不能说没扮,就是不是这么个扮。” “我们,”李相夷豁出去道,“扮的是女装。” “所以穿了裙子,钗了头发。” “至于声音,”笛飞声跟着解释,“是吃了‘凤鸣丹’的缘故。” “那种丹药,可改换人的声音。” “我们这么做,”三个人一块道,“就是为潜到这里来。” 此外,为了证实所言不虚。 李相夷和笛飞声,还你一言我一语,把闲云山庄之事复述了出来。 秋黎的笑渐渐收住,神色一变又一变。 手中的扇子,也越摇越慢。 听到最后,扇子完全停下来。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前倾,双目盈着不敢相信的光亮。 “你们当真是……” “是我们。”李相夷认真说。 他肯定的话音,落进秋黎心头,撞响一记洪亮的钟声。 那一刻,她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有意外、有惊喜,有沦落至此,不敢对望故人眸的胆怯。 她怔愣愣地,长久没有说话,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空气默然好一会后,李相夷记起什么来,打破了平静。 “对了,秋姐姐。” “你义兄妙手空空,一直在找你。” 秋黎顿时抬起眼,鼻子泛了酸。 “你们认识他?” “认识,”笛飞声说,“来瀛城后不久结识的。” “他,”秋黎问,“还好吗?” “挺好的。”南宫弦月答。 “那就好。”秋黎点点头。 过了小会,李相夷把捉拿钱开,控制联海帮的计划表明出来。 并试探着请求,“秋姐姐。” “你能设法,让我们见到钱开吗?” 三个人,恳切地望着她。 秋黎面色一肃。 “随我来。” 三人猝不及防地一愣。 不是,这么快能见到吗? 不用安排安排,为个奴为个婢,还是借表妹的身份混个自由走动什么的。 抑或说,是别的意思…… 他们跟着秋黎,过了客堂的一道侧门,转进了隐秘的卧房内。 然后,瞠目结舌了。喜欢莲花楼之红绸快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莲花楼之红绸快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