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淡去,夜深人静。 吱呀一声轻响。 严莫华房间的窗户开了,猫进六个鬼鬼祟祟的人。 正是李莲花他们。 先前人多眼杂,不好探查,只能趁事了人散的时候来。 之所以走窗,一是客栈后面靠山,隐蔽。 二是客房大门贴了封条,用机关锁锁起来了。 呼—— 李莲花从袖中掏出火折,鼓起空空的腮帮吹亮。 他们先去了床边。 “枕头周围的血迹,斑斑点点的。”李相夷观察道。 “看起来,的确像簪子这种细长锐物,奋力扎进去时,飞溅出来的。” “但是,”方多病视线往下走,“在肩颈到背部这个位置,就是大片大片的血迹了。” “应该是割头所至。” 床上没什么特别的了,他们转步去了棺材。 封口的地方,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元真派弟子,把严莫华的身体和头,都装起来了,并用冰块镇着。 打算武林大会结束后,运回疆西去。 “搬一下。”李莲花抬下手。 李相夷和方多病心领神会,两相抬起棺材盖,轻靠到墙边。 直接推,发出的声音是很大的。 几个人凑在棺材边。 “衣服上的血迹,上面浓,下面淡,是一层层浸下去的。”南宫弦月低头瞅道。 “说明他的确是被簪子杀死,再行割的头。”小笛飞声依此道。 “看来,仇不平在这点上,没有撒谎。” “切口处平整,”笛飞声垂眼扫过,“手法利落。” “跟之前尸身上的切口很像,多半是真凶所为。” 李莲花俯身,嗅了嗅。 浓郁的味道,裹挟着寒气扑面而来。 “是安神香,跟我们房间里的一样,就是味道比较重。” 李相夷也跟着闻了闻,“这么重。” “是为了掩盖什么吗?” 他们之前就分析过。 一个排名第四的高手,能够在人满为患的客栈里,被悄无声息地杀死,必然是有药物作为辅助。 而安神香,怕是做不到这一点。 李相夷鼻子又细细辨了辨,“里面好像有些别的味道。” “我也闻到了。”南宫弦月说。 “很怪的味道。” 小笛飞声坦言,“不认识。” “你们认识吗?”三个小的,看三个大的。 然后,他们就看到,三个大的陷入了沉沉的思虑。 并离开棺材,去了香炉边。 李莲花半蹲下去,揭开盖子。 里面的安神香已经不烧了,因为烧完了。 只残存着,一些静寂的灰。 他用手指沾了点,捻开,放至鼻边嗅。 “就是那种香,对吧李莲花?”方多病道。 “不出意外是了,”笛飞声皱眉道,“我绝不会认错。” “所以到底是什么?”三个小的有些急。 李莲花蹭掉手上的灰,站起来面对他们。 “无心槐。” “无心槐?”三个小的充斥着迷茫。 李莲花富含深味地,看眼笛飞声。 “无心槐呢,是南胤的无心槐树,出产的无心槐香。” “南胤?”三个小的重复这个词。 李莲花“嗯”了一声。 “这是一种顶级的散功香。” “纯度越高,药效越好。” “点燃吸入以后,会手脚发软,伴随着头晕目眩,不可再提气运劲。” “功力就那样,慢慢流失了。” 三个小的不免震惊,“这么厉害。” 怪不得严莫华没有反抗之力,原来通身的武功,都被无心槐废掉了。 顿了顿,他直视着李相夷。 “此外,这种香还能麻痹人的痛觉。” “我曾经呢,听过一个故事。”他目光迢远地浮沉起来。 “在扬沙谷扬沙镇扬沙村,有一对师兄弟。” “师兄为了一些东西,选择假死欺瞒师弟。” “就用这种香,生生把另个一人,挫皮削骨,改造成他的模样。” “让那个人代替他死去。” “那也太凶残了吧。”李相夷评价。 紧接着又好奇问,“那师兄为了什么,要这么做?” 李莲花摆摆手,“这我就不知道了。” “故事就这么长,里面也没说。” 李相夷有些憾然,随后讥嘲道,“我看是你记性不好,不记得了。” 人打马虎时,就老用这个托词。 “行,你说了算。”李莲花没好气道。 过了片刻,他提醒,“你们三个再闻闻。” “把这种味道记住。” 他伸手,把三个小的拨到香炉前。 三个小的照做。 闻完,他屈指朝他们虚点了下,“记住了吗?” “记住了。”李相夷拖长调子。 “本少爷闻一遍就记住了。”南宫弦月撩下发尾。 小笛飞声不轻不重地颔首。 李莲花见他最不积极,指了指人道,“小笛啊,尤其是你。” 小笛飞声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直头直脑的,”李莲花无奈道,“我怕你哪一天折里面了。”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笛飞声说不出话来。 李莲花一直以来,是这么看他的? 笛飞声剜人一眼。 他合理怀疑,李莲花是在指桑骂槐。 方多病忍不住笑。 笛飞声又瞪他,“有什么好笑的。” 瞪完,发现李相夷和南宫弦月也在偷笑,他瞪不过来了。 小的自己也瞪不过来。 无语一阵后,小的他为自己辩护。 “中了无心槐又如何。” “我先扎穿劳宫穴,逼真气外泄,以免它进入五脏六腑。” “再用内功逆转经脉,逼到脑后的百会穴,不就万事大吉了。” “万事大吉,”李莲花摇摇头,“什么万事大吉。” “百会穴关乎记忆,”他指头磕下太阳穴,“到时候,你可就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真是个死脑筋。 小笛飞声心比天宽,“失忆了,总比武功废了好。” “是啊,”方多病瞄瞄笛飞声,好笑道,“顶多是被卖了而已。” 李相夷察言观色,“你们对无心槐这么了解,还老看阿飞……” “难道,”他得出结论,“他以前中过?” “又因为老笛跟他一样直头直脑,”南宫弦月眼睛一亮,“你们才让老笛多留意的,对吗?” 方多病点头如捣蒜。 李莲花比了个大拇指,“你们俩可真会猜。” “那他失忆了吗?”很会猜的两个人追问。 “他呀,”李莲花嘴角溢笑,“可不止失了忆。” “还被人卖去配冥婚,”方多病兴味盎然道,“差点就跟一具长了蛆的尸体,在一个棺材里卿卿我我了。” 李相夷和南宫弦月听得乐悠悠的。 笛飞声面色冷硬如铁铸。 “李莲花素来谎话连篇,蹩脚货的话异曲同工。” 李相夷和南宫弦月不信。 小笛飞声则一哂,“可真够狼狈的。” “不过,我跟他可不一样,断不会沦落至此。” “就你?”笛飞声满满的不屑。 “吃的饭还没我盐多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两厢视线胶着,烧起的火,比火折上窜的还要大。 并且,隐隐有动手的架势。 手可不兴动啊,万一把监察司的人引来,就大大地不妙了。 李莲花往中间一站,他俩才各自撇开去。 几个人回到案子上来。 “既然这香是南胤香,”李相夷手抵下巴,“难不成有南胤人参与其中?” “不好说。”笛飞声环手在胸前。 “那你们说,”方多病忖道,“无心槐是无头尸案的真凶放的,还是仇不平放的?” “又或者……” “仇不平认识什么南胤人,也不一定。”小笛飞声补充。 南宫弦月哀叹一声,“哎,这哪能知道。” 李莲花打了个无声的响指。 “走,问问仇不平去。” 他们把香炉盖,还有棺材盖盖好。 然后,就一个个从窗户跳下去。 没多久,柴房不远的屋顶上,就并排趴了六个人。 只露出半只脑袋,打探着情况。 别说,守卫还真不少,除了开合的门窗,连犄角旮瘩都照顾到了。 但好说歹说,他们也有六个人,足矣。 “你这边,你这边……” 李莲花分配着人。 分一个,屋顶上就少只脑袋。 半盏茶后,柴房外的守卫就歪歪倒地了。 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发出来。 他们涌在门边。 “这锁简单得很,”方多病抬下下巴,“就犯不着本少爷出马了。” “我来。”李相夷从腰封摸出根小铁丝。 三下五除二,就把锁撬开了。 “李莲花,”他抛下铁丝,又拿住,“我这撬锁的功夫,比你如何?” “是还可以。”李莲花敷衍道。 边敷衍,边推门进去,也不看他。 并直言,“最后那个人,在外面帮放下哨。” 其他人立马跟进去。 李相夷还沉在“撬锁”里,慢上半拍,成了最后一个。 遂一把揪住末尾的南宫弦月,笑笑道,“你放哨。” “我又不是最后。”南宫弦月想进去听案情。 李相夷附耳过去,同他说了江百回武功的路数,以便打擂台能用上。 还称,“我只告诉你了,老笛不知道。” 他就心花怒放地放哨去了。 李相夷愉悦地跨过门槛。 “谁?” 黑暗里,浮起一道中气不足的话音。 “陆公子。”李莲花吹亮火折,抬眼望向被铁链锁在木架上的人。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 仇不平原名陆平秋,前者是疆西生死一劫后改的。 一是为了掩藏身份,二是为了时时刻刻铭记住血海深仇。 也不对,是赵平秋才对。 他出生时,随的是父姓,严莫华原名姓赵。 不过,李莲花想,他应该不愿随父姓,也就以母姓称之。 仇不平听到这个称呼,明显愣了愣。 好一会后,目光才穿抵过微小的火光,逡巡过李莲花三个大的。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记得。”仇不平开口。 “你们来那天,我就认出来了。” “只是我如今这副模样,不便拜会。” 他咳嗽一声,又道,“还要多谢李先生,给我娘开药。” “她那段时间,起色好了很多。” “比预想的,要活得久一点。” 这事说来话长。 五年前,李莲花三人为了让笛飞声,与越长大会越像的小笛飞声区别开来。 曾在民间寻访过易容高手。 他们寻访的,便是仇不平的母亲,陆金娘。 她不止擅易容,还会制作千变万化的衣裳。 这两项技艺,在她手中,可谓是无出其右。 给笛飞声修整脸型用的易容胶,看起来,就像他本人长出来的一样。 时陆金娘有病在身,为表答谢,李莲花给她开过些药。 其实,他本不懂那种病。 只是误打误撞,在翻阅药王的《回春集》中见过。 没想到,还真的有用。 “举手之劳,”李莲花缓缓道,“是我们该感谢令堂才是。” “你这伤……” 他视线从仇不平身上游过,触目惊心。 上面密布着道道鞭痕,每一道都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稍微一动,便是火辣辣的疼。 也只有那只铁手,无知无觉,惊不起任何伤痛。 不,那只铁手才是最伤心,最痛苦的。 “监察司打的,”仇不平手指虚弱一动,“他们逼问我失踪的头的下落。” “但我没有做的,”他坚定道,“我不认。” “我死也不认!” 随后是绝望缭绕心头,又含着期待问,“你们觉得是我吗?” 五人皆是否认。 “你不会傻到把头藏自己房间里,来自露马脚。”小笛飞声摇摇头道。 若真藏了头,也不该是在房间里。 若在房间里,加上那些变化多端的衣服面皮,那么人就不该再出现。 但凡有点脑子的,早就跑路了。 更何况,仇不平有跑的本事。 面皮一撕,或一套,谁还认识他呢? 他身上,可承袭着母亲的技艺。 可他都没有这样做,因为他杀了严莫华后,笃定不会有人发现。 听罢,仇不平枯涸的心,得到了些许慰藉。 这世上,除了巫尔焦,还有人愿信他。 “你们来此,是有什么事吗?”他问。 “办案。”李莲花答。 “无头尸案?”他反问。 “对,”方多病回,“逐州知府托我们来的。” 仇不平了然,他清楚他们“八柳侠探”的身份,有人写信办案,是常有的事。 可是…… “这案子不是监察司在管吗?” “他们办他们的,我们办我们的,”笛飞声理直气壮,“不冲突。”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三千两,他们才不会放手。 “所以你们过来,”仇不平意会,“是有些东西要问我吗?” 李相夷“嗯”道,“我们有些疑点,需要向陆公子求证一下。” “你们且问。”仇不平没什么好拒绝的。 案子水落石出,就等于他的清白重见天日。 李莲花凝眉,一个字一个字吐得清晰。 “你可知,无心槐?”喜欢莲花楼之红绸快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莲花楼之红绸快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