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街上行人能目睹恶鬼食人,大片鬼魂乱飘,无所忌讳地往生人面前闯。
秩序大乱。
淮水边上,顾淮音倒在地上晕死过去,河水浸透她的衣衫,漫过她的身躯,险险将人冲走。
“淮音!”江守君不知何时找到她。
她把人从水里抱起来,草草寻了个旧草堂把人给安置下来。
江守君满是心疼地看她,用法术把顾淮音身上的水渍清理干净,最后把她的头扶好,枕在自己腿上。
途中顾淮音好像挣扎着模糊醒了一会,太阳穴刺痛的难忍,睁开眼睛虚虚聚不上焦,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江守君就低下头去听,二人靠得极近,顾淮音能闻见她身上熟悉的气息,又控制不住沉沉睡去了。
嬴鲛没见过江守君这样患得患失,六神无主的样子,更没见过传闻里的北海司主这样落在人怀里,一幅柔顺模样。
她从亶渊器里飘出来,若有所思对自己亲女儿道:“你与北海司主……关系匪浅啊。”
江守君“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手指慢慢划过她脸上遍布的青痕,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在顾淮音唇上烙下一个吻。
嬴鲛眼尾颤了颤,半晌说不出话,最后留了句“真是可怜啊。”便回了亶渊器,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在说谁。
江守君并不在乎。
她攥了攥顾淮音微凉的掌心,将人抱得更紧。
江守君终于醒悟过来,顾淮音在药方上留下的那个“水”字作何解释了。
她明明早就知道青绳病的解法就是“水”,为什么现在才说明,是因为天下瘦水遍地,是没有作用的,真正诞于高山大川富有灵气的水体俨然不存在了。
剖骨洗髓。
一样的道理,无论是青绳病还是宿水引本就是伴水而生,除了剖骨洗髓这样惨烈的治法,用水也同样可以“剖骨洗髓”,只是时间要长而已。
这根本不是什么无药可医的疫病,每一个身中青绳病的患者身上都背负了一具无法收殓的尸体。
人有三尸,可化于天,化于地,化于水。
天与地亘古长存,唯有水变化难以掌控。
她从前做医女时不明白,现在明白也晚了。
江守君温柔地注视了片刻顾淮音的眉目,随后取下手腕上的固魄。
本是两千年前白绫鱼妖一时兴起,用淮水做的琴弦,今日成为世间最后的“水”,也是最后的解药。
手绳重新变作一抔净水,化在她的掌心里。
江守君把留下的血珠收好,扶着顾淮音的脑袋,慢慢把掌心的水给她喂了下去。
虽然这样少的剂量不能完全解除宿水引,只期望它能有些作用。
服用完后,顾淮音脸上的青痕明显变淡了,她的眼睫动了动。
江守君自己也有私心,不想顾淮音现下着急醒过来,要是可以,能在她怀里一直这样睡着就好,司主也好,水神也罢,外面风雨飘摇都与二人无关。
可是不行。
下一刻,顾淮音握住了她的手腕。
第80章 金足乌缚身堕雍冥
顾淮音睁开眼,瞳孔里清明许多,蛛丝般的青痕也消退了不少。
她从江守君怀里坐起来,恍惚了一瞬,手上还握着她的手腕:“你怎么在这儿?”
江守君扶着她的腰,当心把人摔着,皱了皱眉,“淮音,难不成我真应该去九渊雍冥找你?”
语气不善,顾淮音听出来了,这是真生气了。
顾淮音见到她心中轻快大半,这会忙着哄人,毫不吝啬地朝她露出个笑:“九渊下危险,我舍不得你去。”
什么时候了还打诨插科,江守君脸色更难看,“你闭嘴。”
好凶。
顾淮音头一次听她对自己说这么重的话,心情并没有难过,反而……挺奇妙的。
跟猫挠了一爪子似的,偏偏这猫又心软,挠了人连一层油皮都没擦破。
顾淮音忽然想起什么来,正了正神色,手指无意识的捻着江守君的腕骨。
“怎么了?”江守君问她。
顾淮音把她的手腕放开,“有些话我一直想跟你说的,可能不大好听。”
“你说。”
“九渊封禁已破,天底下已经没有真正能解青绳病的‘水’了,这东西在我身上有损我的心智,若不干预,我也不敢确定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打算怎么干预?”江守君直视她的眼睛,让顾淮音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