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守君手握着古竹简,不太像个不食烟火的神仙,周身仍存有当年书卷气。
她废寝忘食在这里小半月,几乎要把这里的书读遍了。上万卷文献典册,说不上能过目不忘、倒背如流,但将千年史书理顺,记下来也不是难事。
“多谢。”江守君朝他一点头,“不必劳烦,我大致都看完了。”
攸里挑眉,抬头望了望砌成高墙的书籍,内心颇为震撼。
“那便不打扰水神了。”攸里转身想走,却被叫住。
“等等。”江守君放下竹简。“我有些其它事想请问你。”
“你作为司主剑灵,八百年前睐山上降天罚时你在对不对?”
攸里顿了一下,回答道:“是。”
“史书上记载当年司主屠戮百人所以天降雷火,不是真的。”
“屠戮百人的是我。”攸里如实说。
“嗯。”江守君轻点头,似乎并不意外,“睐山后的事我知晓的差不多了,那之前呢?”
“之前史书中不是也有记载么?”攸里皱眉想了一会,认真答道,“司主误入褚源,被困在亶渊器中。”
江守君笑了笑,语调是一贯的和气:“史书上多少搪塞人的借口,我若全信岂不愚蠢。”
攸里终于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水神在疑心什么?”
“褚源相隔北海不远,当年妖族立契之事又闹得沸沸扬扬,将‘误入’二字用在司主身上实在是不妥当,以司主的脾气和秉性,恐怕是她自己要见亶渊器的。”
攸里表情茫然一瞬,回想当年司主入褚源之前的种种异常,江守君好像说对了。
“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江守君脸上神情让人捉摸不透,“司主带着拓银剑入褚源之前,天下川流又发生异常了。”
她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陈述这些史书上没有记载过的事。
八百年前淮水汩汩,彼时涝旱并不频繁,所以淮水中窦然失去灵气就会异常明显。
传闻中,那年妖族无缘故地将淮水两畔生灵赶尽杀绝,血腥气在水中经久不散,此时再看,应该就是为了掩盖“瘦水”。
“瘦水”从何而来?妖族为什么要掩盖“瘦水”?
千年来九渊雍冥从未出现过疏漏,这次又是否与鬼族有关?
江守君太多疑问无处解答。
当初司主心中想的与她一样,但顾淮音没有过多在乎,她一路追到褚源,没有闲暇给她在乎。
亶渊窟外,她发现海神留在亶渊器里的秘密了。
顾淮音被妖族围困在亶渊窟外,她连眼皮都懒得掀起看一眼,只专注看着白雾朦胧中若隐若现的神器。
说是“围困”,妖王也清楚自己不能拿她怎么样,心中一阵胆寒,下一刻,顾淮音忽然就坠进亶渊窟中。
江守君眨眨眼,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让你为难了,得罪。”江守君对攸里道。
攸里摇摇头,“我不再是拓银剑灵,知道的也只有这些。”
江守君“嗯”了一声,看着攸里走出大殿。
殿外带着海水潮湿气的冷气扑面而来,让攸里脑海里清明许多。
他没想太多,自己只要安分在岁天域上替司主守好水神就够了。这个倒不用太担心,以他对江守君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那个略微刻板守旧的郡守上。
后世评价她为“君子成诚”,这样有气节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管不顾偷偷逃走。
不幸的是,攸里对她了解得还是太浅显。
仅仅不过半日,岁天域就不见水神踪影。
*
郡守府上,谢晋正因为青绳病的事愁得苦不堪言。
不得不说,前郡守修渡口修官道真是明智之举,否则朝廷派遣下来的米粮药物都难有途径送过来。
燃眉之急被缓解,但青绳病迟迟没有好转,也根本没有药方可以医治,人心惶惶比先前更甚。
谢晋把能想到的法子全都试过了,没有用。
思索再三,他去了淮水神祠。
秋景萧条,祠堂前的梨花木枝叶已经残败,今日晨霜过后,更是泛出一股萧索气。
谢晋整理常服,缓步走入神祠。
祠下果然有个身影,只是不像上次那样穿着粉白衣裙。
“水神。”谢晋恭敬开口。
江守君抬头看他,并不意外谢晋会出现在这里,“你是为青绳病来的?”
谢晋心道自己还没开始诉说,水神竟轻易看穿自己内心所想,真不愧为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