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就赢了吗?” 圣上伏在榻上,脸色青白一片,脏污的血迹让他此刻看起来狼狈而又可怜。 屋内,只剩下了他和宣明曜。 连江寅也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圣上知晓,这是最后的对话了。 “赢?什么算是赢?登上皇位算赢吗?” 从头到尾,宣明曜都并没有多么激烈的反应。 刚刚摊牌时如此,如今的对峙还是如此。 她没有筹谋得成的喜悦,平静得仿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天。 “你还不算赢吗?” 圣上第一次发现,他从未了解过自己这个女儿。 她苦心孤诣所求的,不就是皇位吗? 为何,还不算赢? “父皇,你以为儿臣想要那个位子,是为了什么?权力?地位?不!都不是。我只是想要主宰自己命运的可能。不再被人当作一个物件儿一般送来送去,不被朝堂上那些人口中虚伪的所谓家国大义捆住手脚,不再一次次只能无能为力被命运所玩弄。世人常说,天子乃是上天庇护之人,可我从不信这等话。能庇护我的,唯有自己,其他,谁都不可以。” 如今,她算是走到了权力巅峰的位子。 可这就算赢了吗? 那些朝臣们不过是表面臣服,心底各个都在打着鬼主意。 漠北如今还算在掌控中,可也不是十拿九稳。 还有西越、安南、东夷等三国,怕是在自己继位后,都会虎视眈眈。 成为女帝,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或许,只有当她人生最后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才能知道自己是否赢了。 圣上不解。 自己何时把她送来送去?那些朝臣们各个被她吓得像是鹌鹑一般,便是偶尔有个不长眼的也很快被她收拾干净了,何来捆住手脚一说? 她说的这些东西,和她有何关联? 他越发看不懂宣明曜了。 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继续说的了。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如今或许不能理解朕,但等你坐上皇位,慢慢你就会懂的。朕不后悔杀了陈缙,他是个好人,也是个人才,可惜,出生在了陈家,更可惜在,他的亲妹妹成了皇后。有些事,或许残忍,但从长远来看,它是对的。你也看到了陈阚的所作所为,为了他们陈家的权势能够长荣,他们什么都敢做。所谓血脉情分,在他们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若是陈缙在,他只会将事情做得更隐蔽,更让人抓不住把柄。说不准,我们宣家的天下,就要改名易姓了。” 直到如今,圣上仍觉得,他将陈缙未雨绸缪斩杀在尚未滋生出野心之时是十分正确的行为。 宣明曜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对与错,对于父皇来说,根本没意义的。 “那父皇便在地下看着吧,看着儿臣会走到何等地步,看着儿臣是否会变成你今日的模样。哦,对了,有一点还要提前告诉父皇您一声。宸贵妃膝下还有元曦这个皇子,定然是无法陪你长眠于皇陵了。且就在今日,太医署研制出了百日醉的解药,三皇弟日后福运绵长,还要好好承欢膝下。可既然父皇您期盼皇陵之内有人陪伴,儿臣自然也要尽力满足。儿臣会下旨,追封纪氏为淑妃,陪葬皇陵。父皇,您当年那般喜欢纪氏,在她尚是采女之时便为其定下了淑字为封号。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儿臣全了您这份心意,让她在地下长长久久陪伴着您。” “逆子!你!你!” 圣上被她气得眼前一片漆黑。 珍妃的死,旁人不知晓,可以她如今所表现出的手段和心计,想来她不说全部知晓,也是能够掌握个七七八八。 更何况,当年谢望之这个奸夫便是她亲自从两江押送回来的。 当时她表现得对私通一事浑然不知,如今想来,自己怕又是被她骗了一遭。 既然知晓,她还让那个贱人陪葬皇陵,这不是要自己九泉之下都不得瞑目吗? 她就恨自己到如此程度? 就算之前有过猜忌,可自己好歹也将皇位传给了她啊! 若没有自己的圣旨,她如何能成为女帝?她早就被那些朝臣生吞活剥了! “对了,提起纪氏,儿臣倒想起了一件当年未曾禀告父皇的事。” 宣明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瞳仁逐渐开始涣散的圣上。 即便死,他也得死得明白一些。 自己这般孝顺,可不能让父皇一直蒙在鼓里。 “父皇大概不知,当年纪氏被您从宝净堂接出来的时候,可是身怀有孕的。她急着出冷宫,不是熬不下了,更不是对父皇您一派情深,而是腹中的孩子必须得有个名分了。只可惜,那一夜荒唐,孩子没了,情郎也没了。但纪氏也算因祸得福,数年专宠,也算彼时宫中第一人了。” 有孕?! 即便身子已经难受到了极点,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宣钧还是强撑着努力抬起头望向宣明曜。 “胡、胡说八道!” 不可能! 当年纪氏昏迷之时,成安为其诊过脉。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真有异常,他为何要替纪氏担下那般风险瞒着? 从成安日后对纪氏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和纪氏可没什么关系。 “是不是胡说,父皇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不是吗?至于那孩子的亲生父亲,您心中应该也清楚吧……” 一个名字瞬间出现在了圣上心头。 永安王,宣铎。 只能是他,只可能是他! 自己当时根本是猜错了。 他不是想扶持纪氏用什么美人计,而是根本要为纪氏的孩子寻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子身份。 纪氏承宠后生下皇子,他必定用尽全部心力扶持这孩子坐上皇位。 到时,自己便失去了全部价值,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病逝。 程让也是他们的人,宣铎要下手,自然是轻而易举。 如此一解释,当年宣铎的所有行为似乎都更加通顺了。 自己居然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还让纪氏享了这么多年的荣宠! 圣上几乎恨得目欲滴血。 只是,他颤声问道。 “你为何知晓?” 这等多年前之事,她为何能够知晓? 她那时,才多大? 还是说,这其中也有她的手笔? 圣上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您猜呢?父皇。” 宣明曜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若真要将自己的算计和谋划一桩桩一件件说清楚,那怕是说到明日都不一定能够说完。 为了今日,她从重生回来那一日便开始布局,近十年来,她没有一日是真正能够安稳入睡的。 从纪容卿,到父皇,为了对付这两座大山,对付这两个所谓的天命眷顾之人,她一步步将身边所有能用的人和物都划到了自己的局中。 甚至包括自己,她都可以利用。 而父皇在做什么呢? 他若是不被纪容卿所引诱,若是不在纪容卿入冷宫后又再度被其吸引,若是这些年来对元景也好,对自己也好,能够多几分信任,其实自己这盘棋局都不一定会走到今日的局势。 某种意义上,是他促成了自己的这盘棋。 “告诉朕!告诉朕!你还有什么瞒着朕!宣明曜,你真是朕的好女儿!朕这次,输得不冤!” 她是从几岁开始谋划的? 这宫里又有多少事是她在幕后操纵的? 圣上越想越觉得胆寒。 他知道明月奴聪慧,却没想到,真相揭开了冰山一角,她的谋算和布局,就已经到了这般让人不寒而栗的程度。 圣上还想继续问些什么,但他的身子彻底撑不住了。 鲜血不受控制从嘴中涌出,他刚刚还能微微抬起的头,这下彻底倒在了锦被中。 有些骇人的长声抽气的响动在殿内响起。 “呃———” 那是人到生命尽头最后的几次呼吸。 即便高贵如帝王,和普通人临死前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可是,看着圣上在愤怒中却慢慢翘起的嘴角,宣明曜蹲下身子,还是决定击碎他最后一点儿幻想。 “父皇,您此刻是不是得意于留下秦昭媛性命的决定。您让龙影卫的人给了秦昭媛一包药吧?放心,那包药,已经被儿臣派人取回来了,绝不会出现在元景的膳食中。所以,您可以瞑目了。” 所以,别想着你那所谓的后手了。 它已经没了任何用了。 不可思议地望向宣明曜,宣钧想要用被喷涌的鲜血堵住的嗓子再说些什么,可已经晚了。 在一声有些尖锐的抽气声后,宣钧圆睁双目,再无了任何动静。 宣明曜静静坐在床榻边坐了许久。 她知道,这时候她该哭的。 可不知为何,竟是一滴泪都落不下。 她有多久没哭过了? 眼泪于她,已经是一种奢望而不可得的东西了。 为宣钧合上了双眼,宣明曜缓缓站起身,步履缓慢却坚定地朝殿外走去。 江寅正在那儿候着。 见宣明曜出来了,他更恭敬地将腰弯下。 “父皇驾崩,去,晓谕前朝后宫吧。” 宣明曜有些疲累道。 “是。” 江寅领旨后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缓缓跪下,朝着宣明曜行了一个三跪九叩的大礼。 那是对帝王的礼节。 “小臣谨遵陛下旨意。” 陛下。 宣明曜平静地望向紫宸殿内高悬的那块建极绥猷的牌匾。 此刻开始,自己便要自称朕了。 “平身吧。” 她淡声道。喜欢惊!嫡公主她每天都在逆天改命!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惊!嫡公主她每天都在逆天改命!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