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篮球场上叱吒风云的灌篮高手,竟然一拉竿就闪到腰,还没教训对手就被岁月盖了一个大火锅,让他羞愤到抬不起头来。 然後我就莫名其妙被加入了草根系登山协会,成了群组里最稚neng的一根小草。 「姊,g嘛这麽早起?」何海浩打了一个大呵欠,慵懒地走下楼。 「哼,跟我哥b,我这是碰到轻度台风而已啦。」 「阿公出门了?」 「那也没办法,总不能让他继续吃那些馊掉的东西吧!而且我觉得你不用烦恼这个啦,他应该也不记得冰箱里面本来有什麽了。」 「我觉得阿公继续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太好。」 阿嬷过世那一年,这件事就曾是家族聚会的讨论议题。只是当时阿公身t还很y朗,所以当他坚持留守老家,晚辈都选择尊重。可是从此以後,每当家族欢聚的时光进入尾声,阿公的眼神就变了,变得b以前更黯淡无光。 是不是伤心跟开心的b重失衡了,大脑才会自动删减一些记忆来提振jg神呢? 这声「妹仔」b门铃还响,带给我失而复得的欣喜和感动。阿公想起我了! 何海浩跟着过来帮忙拿东西,阿公手上的提袋里有鱼有r0u,停在门口的机车踏垫上还有一整篮的蔬菜水果,不出动两个人还真拿不完。 「这呢澎湃,阮食袂完啦!」 我跟何海浩面面相觑,阿公完全把他的冰箱当成永久保鲜库了。 「我回去之後还是跟我爸商量一下好了。」我提起菜篮,语重心长的向何海浩说。 「我不知道,但是至少要先把阿公失智症变严重的事告诉我爸。」 「哗,工作稳定了。何海浩,想不到有一天会听到你讲这麽可靠的话,你真的长大了耶。」 「阿公,敖早。」 噗哧。 「哥!你cha队!」 我们在餐桌上卖力扫荡,尽可能降低剩菜被覆上保鲜膜摆进冰箱的机率。阿公看到我们三个如此捧场,以为桌上的菜不够吃,差点又要走回厨房重新开伙,还好被何瀚洋及时拦截。一顿饭吃完,我感觉自己大概一个星期不用再进食了,撑得胃疼。 他听说我前阵子跟团去爬山,不禁来了兴致,起身回房间去翻出一本老相簿,展示他年轻时拍下的几张攻顶旧照。我们都不晓得阿公以前也有登山的ai好,看着泛h的照片啧啧称奇,令他开了话匣子,神采奕奕地夸起自己当年勇,要不是因为年纪大了t力不堪负荷,有生之年他还想再上山看一次绝美的日出云海。 何瀚洋他们继续翻看阿公珍藏的老照片,焦点着重在姑姑年少青涩的模样和跨时代的流行手势。姑姑年轻时是个漂亮姑娘,追求者络绎不绝。这些话何家兄弟本以为是妈妈自吹自擂的溢美之词,看到照片不得不承认,姑姑当时真是仙气b人。 我的有生之年有多长?如果不小心多活了几年,等我到了阿公这个年纪,会不会追悔自己没趁t力最好的时候用健全的双脚去换一幅永生难忘的壮景? 不晓得辉哥是不是通灵,讯息来的时候正是我即将鬼迷心窍的关键时刻,俨然成为天意安排的临门一脚。 如果说yu擒故纵是山神大人的浪漫,那祂好像有点坏心眼。 「登山口还没到吗?」看腻了千篇一律的风景,有人跟我一样走到怀疑人生。 「清文兄,你半小时前就这样说了。」 「你有说。」 「既视感喔?」 「哎唷,对啦!就是那个既视感啦。」里的谁没被骗过啦?三八。」 「哎唷,什麽你们?和义兄,你金盆洗手了哦?」 哎唷,我到底入了什麽宗教?几位大哥用相同的口头禅打嘴pa0,都不晓得他们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被同化了。 「哎唷,小青,你怎麽这麽闭俗,不去跟我们的帅哥向导相认?」 这次带我们爬山的向导明显b周围的人年轻,是草根系里难得跟我同辈的团员。其实我从出发前就注意到他了,虽然觉得他有点眼熟,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我们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面。毕竟这种开场白跟老套的搭讪没两样,我真办不到。 啊! 同时也引来了当事人疑惑的目光。 哎,辉哥是在暗算我吧? 「哈罗!帅哥,你来。」 「我来帮你们相认啦!她叫林咏青,咏春拳的咏,青涩的青。看你是要跟我们一样叫她小青还是叫她学姐都可以,毕竟她b你早一个月加入草根系。」 「嗨,学姐你好。」 「小青,你这样跟学弟打招呼很失礼。」 「我叫李靖森,立青靖,森林的森,叫我阿森也可以,叫我学弟也可以。」 其实山屋管理员兼差当登山向导没什麽值得大惊小怪的,只是我对这个工作太陌生了,认识的人之中,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他每个月在山屋待十天,这十天除了基本的住宿和餐饮管理,还要机动x地支援巡山。下山的日子也没有闲着,有空会接一些商业团,带登山客寻幽访胜。 对我来说,这是一辈子不曾想过的人生选择。虽然他对一切轻描淡写,我却深有感触,对他肃然起敬。 「小青,差不多该把帅哥向导还给我们了唷。」辉哥笑yy地提醒我,表情相当可疑。 「啊,抱歉抱歉。」我赶紧锁紧水壶收进背包。 「大家准备好就先出发吧!晚一点山上可能会起雾下雨,我们加紧脚步。」 如果大脑装载的是金鱼的记忆t,每隔七秒就格式化一次,这条长达十几公里的漫漫长路走起来应该会更有乐趣。 走着走着,我终於还是落後了一大截。罗姐不时回头看我,我对她挥手表示没问题。 有点心慌,可是只能继续往前走。 也拥有感觉。 停下脚步抬起头,动辄坐拥千百圈年轮的参天巨木像是内敛的守望者,守望一代又一代的人。再老的人,走过它们面前的时候都是孩子,漫长的人生何其短暂,伟大的人生何其渺小。 人的烦恼原来b细胞更小啊。 近日在工作上卡关的瓶颈和在感情上遭逢的变故把我摧残成一具行屍走r0u,虽然表面上一切正常如故,我却感觉自己的灵魂失去了颜se。 「小青!」辉哥和几位团员在登山口等候多时,见我出现不禁松了一口气,卖力朝我挥手。 「上坡的时候,登山杖缩短一点会b较好走。」 「握登山杖的时候手不用出力,把手腕放在它的套环上就可以了。」他补充说明,顺便拿起自己的登山杖示范。 要是早点学到就不会走得那麽辛苦了,但若是因为太早学到而错过刚才独行获得的启发,好像又有点可惜。也许每个技能的养成,都有合适的时程安排, 「你需要休息一下吗?」 「好,那我们出发吧!大家加油,就剩最後一哩路了!」 山上天气说变就变,一过中午,云雾就开始跟人赛跑,顽皮地越过棱线,铺天盖地而来。 石阶表面染了一层漂亮的鲜绿,树根周围长出几片状似灵芝的真菌,好像随时都会从底下钻出可ai的jg灵,但是实际上出现的都是se彩鲜yan的巨型毛毛虫。 「尽量踩没有青苔的地方,b较不滑。」 「先给我好了,我帮你拿。」 「不会,给我吧。」 「好,走吧!」 「加油,再五分钟就到了。」 五分钟,再五分钟,我不知道用了多少个五分钟支撑着自己迈步向前。不往上看就不会烦恼路还有多远,有多难,当这些想了也没用的杂念全被抛诸脑後,不知不觉就会抵达目的地了。 「噢,是平的路耶。」 「谢谢。」接回战友,我又重拾了信心,以为山神待人不薄,苦头吃完总会赏点甜头。 「加油,撑过这段就会看到山屋了。」 ——看到山屋是一回事,走到山屋又是另一回事。 山神铁定听见我说祂坏话了吧!抹掉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汗的水,我抬起沉重如铅的腿认命前进,苦涩地哼起《我很好骗》的旋律。 到了晚餐时间,草根系的团员们聚集在山屋外的露台上排队盛饭。肤se黝黑的高山协作从伙房里端出热腾腾的饭菜,在气温低迷的高山上,这顿饭得来不易,历经长度跋涉变得更加美味。 相较於隔壁桌的热络欢畅,我们像是自成一格的小宇宙,三人默默扒饭,各自x1收碗里的热量。辉哥和几位大叔爽朗的笑声从对角传来,我没听清他们聊什麽,情绪忽然有点低落。 明明身处在不曾一起到过的地方,脑海里就是会浮现出和他一起旅行的回忆,像是时光机上残留的档案,删也删不完。哪怕距离分手已经过了几个星期,这台时光机仍旧坏得随心所yu。 我想我大概病入膏肓了吧!他像癌细胞一样四处埋伏造乱,不时冒出来刷存在感。笃信理x应当凌驾於感x之上的我甚至会想,也许突然袭上心头的悲伤是一种量子纠缠,因为他也想我了。 「我可以坐这里吗?」 两句台词似曾相识,像是重播的剧情。阿森一脚跨进对面的座位,放下手上拿的两杯热n茶。我以为还有别人要跟他一起入座,他却把其中一杯摆在我面前。 「嗯,还有这个,饭後甜点。」桌上多出一包巧克力脆片,是我和他一致认证好吃的牌子。「努力完成目标後要给自己一些奖励,这样可以帮助大脑更好地驾驭身t。」 哎,就连接受别人好意的时候也能想到他,今天到底怎麽了?我拿起巧克力脆片,漫不经心地掰碎它,就像平时拆开包装前会做的那样。 「嗯,天气放晴的话。」 机会难得,唯有在高山上才能看穿稀薄的云层。犹记得上次仰望星空的魔幻时刻,全世界彷佛只剩下我陪着地球穿梭寂静的宇宙。 但这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假设,地球没有对我说话,喋喋不休的自始至终都只有我自己而已。 「阿森,你这次放假放几天啊?」邻桌有人向他搭话,给了他一条打破沉默的出路。他转过身,很自然地融入另一个小宇宙。 或许我的情况应该反过来,让身t的倦意凌驾在大脑之上,把多余的念头全部打包丢 n茶的温度不烫口,我速速喝完,从他们聊天的热络氛围中淡出,默默溜回山屋里。 塞好耳机,戴妥毛帽,熟悉的乡村音乐填满了帽缘底下的世界。我帮自己按摩膝盖,僵y的肌腱拉扯着关节周围的神经,上次的经验教会我,这种程度的疼痛是很正常的。 深夜时分,我像上次一样小心翼翼拉开床尾的帘子,蹑手蹑脚带着手机走出去。这次不忘多带一个保温瓶,先去伙房装好热水才往外面的空地移动。 头灯照亮的范围有限,前进时步步为营,跟不着边际的人生很像,只能看到很近的地方。 找到一面光滑的岩壁倚坐上去,触感凉冷坚y。喝一口热水暖暖身子,我感觉自己的胆量又膨胀了一些,但还不至於勇敢到离山屋太远。 安然度过几个星期,在我以为已经离它远去的时候,椭圆形的公转轨道却又把我带回近日点,前进的速度一天b一天缓慢。张焕东逐行推导给我看过的克卜勒行星运动定律,时隔多年还是把我整得晕头转向,偏偏我就是记得。 我吓了一跳。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只顾着低头看路,没注意到附近有人。 「嗨。」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我打起jg神徵询他的同意。 「好。」 「你还好吗?」 「晚餐的时候你的脸se不太好。」 「明天会更累哦。」 「哈哈,你也太厌世了吧。」 「嗯……」他还没有给出答案,相机屏幕偶然亮起,x1引了我的目光。丰盛的星斗彷佛快要溢出来了,清晰又明亮。 我不晓得我的眼睛在相机光线的映照下也变得闪闪发亮,只看见他深邃的眼睛跟他拍到的星光一样充满能量。他大概没预料到会在深夜时分得到盛赞,这份惊喜让他心情很好。至於我为什麽知道他心情很好?身为高敏感族群的一员,空气不需双眼,全凭感觉。 轻快的语调是他感到愉快的佐证。在愉快的人旁边,我的y郁悄悄散开了一些。 「嗯,我每次下山後都会印几张写给朋友,当作完成一趟旅程的纪念。」 「那我要预订一张。」 凌晨三点,头灯的光点在深山野岭里流淌,形成一座地上银河。幽暗的山径起伏跌宕,有时要跨越隆起的树根,有时要留心岔出的树g,睡意很快就消散无踪。 心脏搏动的强劲力道清晰可辨。谨慎慢行的我只要心急就会出事,没有跟人竞速的余裕。 一夥人加速从我身旁经过,很快就消失在下个转弯处。 不过是换了一个场景,我的处境跟在工作室的时候并无不同。 她和我同龄,高中重考一年,大学出国交换再加上延毕半年,整整晚我两年才踏入职场。她是大器晚成的代表作,有过荒唐的黑历史。老师让她重考,教授让她补修,她就这麽一路掉队又归队,磕磕碰碰地领到了毕业证书,玩够了才开始找工作。 我以为像我这样勤恳踏实的人是团队里最可靠的中坚份子,至少能得到一些认同。可是品宁亮眼的工作表现,和她勇於仗义直言的侠nvx格,把我贯彻至今的信念推翻了。 不合理的规定就应该改掉啊,不然我们要浪费多少时间整理这种没意义的文件? 跟品宁共事一阵子以後,我的模样如星球自转,从亮面转到暗面。择善固执的优点变成墨守成规的缺点,每当她跳出来替我说话,我对自己的评价就下降几个百分b。 而我,就只是个怕犯错又怕得罪同事的老好人,总是原地踏步,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不过那道光并没有跟其他人的头灯一样直接越过我,而是暂停了几秒,照亮了我。 阿森的笑容从寒冷的空气中渗透出一丝暖意,我向他点点头。随他一同离去的光亮彷佛是一种魔法,帮我带走了杂念。我重新x1了一口冷空气,把身t里鼓噪的情绪沉淀回去。 「加油,不远了。」 「不要急,时间还很充裕。」阿森让其他人先继续往前走,抬头看顾着我微微颤抖的步伐。 「小心!」他一个箭步上前,急忙把我挡下。「还好吗?有没有怎样?」 「来,把登山杖给我。」 「对不起!」 这不晓得是我第几次给这个人添麻烦了,踩回平稳的路面,他明显松了一口气。其他人鱼贯走过,有些人目击刚刚的惊险瞬间,对我释出善意的关心,我羞於应对,只好压低帽缘避开他们的视线。 阿森愣了愣,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左手边是若隐若现的碎石陡坡,右手边是长满刺状叶的矮树丛。橘红se的月亮如电影布景般贴在蒙蒙亮的夜幕上,散发出一种现实生活中难以营造的诡异氛围。 阿森用登山杖戳了戳路边的土,地上立着里程数的木桩清楚写着02k。 「快到了,再坚持一下。」他轻敲我的帽缘,温厚的嗓音很令人安心。「作为奖励,下山的时候我带你去看一棵特别的树。」 强劲的风压把人驱赶到一颗巨石下,大家瑟缩在防风外套里,冷得牙齿打颤。 「哎唷,你鼻子红通通的呐。」他笑着打趣。「来,喝点热茶!」 「不客气!等一下记得多拍一些漂亮的照片,拿回去跟你老爸炫耀。」 「嘿嘿,帅哥,很罩哦。有你跟队,我都不用担心小青落单。」辉哥冷不防对同时抵达的阿森眨眨眼又挑挑眉,显然又沉浸在扮演月老牵红线的快乐里了。 「哎唷,怎麽说是陷害?要不是我儿子都结婚了,我才不会把你介绍给别人哩!」 我盯着暗cha0涌动的流云,捧着热茶的双手悄悄抖了一下,从旁人的角度看不出一丝破绽。 辉哥沉寂了片刻,调侃我们这麽多次,总算轮他尴尬癌上身。 「抱歉,我跟我nv朋友是远距离。」阿森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刚才救我一命的时候一样温厚了,擅於空气的我听出低落的音调,不由得抬头望向声音的主人。 辉哥什麽大风大浪没见过,偏偏招架不住这种一步错步步错的剧情,见我喝完茶就赶紧没收杯盖,速速撤回气氛轻松热络的草根系闲聊区。 「你真的应该早点说的。」 「为什麽要道歉?是他们自己要乱点鸳鸯谱的,又不是你的错。而且我之前就阻止过辉哥了,你这麽会照顾人,如果没有nv朋友,那只可能是交了男朋友。」 「哈哈,我只是随口说说,不要在意。」 跟有nv朋友的阿森聊天,似乎b跟没有nv朋友的阿森聊天自在一些。我不需要在心里时时刻刻拉着警戒线,对方也有自己的分寸,我们都在替对方保持安全距离。 「天快亮了,我去拍几张照。」 「会太麻烦你吗?」 随着日出时间接近,几缕细柔缱绻的云丝在粉se的天空交织出一面金se薄纱。阿公说过的美景跨越时空在我的记忆里留下深刻的感动,云海淹没群峰,形成一波又一波海浪,朝着向往的方向奔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