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摘下助眠失败的抗噪耳机,山友们此起彼落的鼾声再次攻陷我的耳朵。 适应黑暗的眼睛很快就借助黯淡的红光找到出去的路。 打开头灯,沿着门口的碎石路往营地的方向走。登山累积的疲劳让双腿沉重如铅,膝盖痛的像是生锈了,每一步都要靠意志力跟大脑积极协商後才能够勉强踏出去。 不需要费力抬头就可以展望整片星空。 星光穿透地球上空稀薄的云层,愈是盯着某个定点看,愈是有种会被x1进黑暗深处的感觉。 「嗨。」 对方是负责管理山屋的人,叫阿森。他在晚餐後曾经邀请我们到卧铺和厨具一应俱全的管理室听他分享急救常识,跟一群热ai登山的山友们聊得很热络。 「嗯,当然可以。」 「你要吃吗?」 「这个牌子的巧克力脆片很好吃。」 「如果你的吃完了,可以来管理室找我拿,我的零食箱里面有一大包。」 「我记得你们今天是三点起登对吧?」 跟其他队伍一样,我跟的团预计两点半起床吃「早早餐」,三点钟轻装攻顶看日出,看完日出再回到山屋休息吃早餐。 不知不觉距离上一本作品完结有九年了,想不到已经不是少nv的小筑成为社畜多年竟然还保有一颗少nv心,开了一个文艺少nv坑。可喜可贺! 希望可以带给有缘经过这里的你熟悉的温度,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不觉得孤单。 不是第一次来探亲的老朋友,谢谢你们一直是小筑的太yan系。 哈哈哈哈哈—— 我早就料到会这样,看着车窗外的三轮车阿伯慢速过境,淡定地等他们笑完。 「所以最後是哪个大帅哥背你?」 「哈哈哈哈??是因为他们都不够帅吗?还是你怕你太重,拖垮人家跟你一起滚下山?」何海浩还在笑个不停,一张五官端正的脸都笑到扭曲变形了,完全没有要同情我的意思。 「好啦,姊,不要不开心嘛。等一下回到阿公家我背你上楼啊!你放心,我最近有在健身,绝对背得动你。」 「哈哈哈??不要冲动,等一下会经过警察局。」後照镜里的何瀚洋跟我四目相交,表情同样疏於管理,笑得b午後的晴空更加灿烂。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哥手上握着方向盘耶!」 何瀚洋扬起唇角,以胜利者的姿态耸耸肩,转动方向盘的动作修饰得格外优雅。 「嗯?咦?哦。」何瀚洋00鼻子假装没事,立刻受到弟弟的无情讪笑。 真是的,都几岁的人了,还要这样争输赢。幸好我居中调停的宝刀未老,两边各损一下,就没有什麽偏不偏心的问题。 相同的地理座标,和半年前相b似乎又陌生了一些。即使是发展缓慢的乡下地方,时间一长也难逃沧海桑田的宿命,每次回来都有一种童年回忆被剥夺的失落感。 我们的父母亲每年暑假都会把小孩送到阿公家长住两个星期,对我来说这条路就是热闹假期的,所以每次经过时总是满心雀跃。 不知不觉,阿公家近在眼前了。 我想给他面子,但是直到他把手煞车拉起的瞬间,终究还是憋不住笑。 「嗯?咦?」 公园里摆了几张藤椅和板凳,住在附近的老人家都喜欢坐在这里聊天,唯独我们家阿公例外。 我们走到阿公家门口的时候,他正独自坐在客厅里一边泡茶一边看电视。 不愧是我们家最受长辈疼ai的小孙子,阿公不必戴上助听器都能感受到声波的振动,起身帮我们开门时笑得合不拢嘴。 「阿公,哩袂记阮拢已经出社会啊,而且今嘛已经十月了呐!」 阿公的记忆力似乎正在衰退,经过一番认真的解释才想起今夕是何夕。冰箱,一gu诡异的气味随着冷空气飘散出来,连在厨房外都闻得到,吓得他赶紧摀住鼻子,直接把冰箱门关上逃回客厅。 「没多久啊,前几日透早去市场买的。安怎,哩想yu呷哦?」 「哪有可能!彼尾鱼仔好呷嘎,还没歹啦!」 歹啊。没歹。 歹啊。没歹。 「没办法,等一下再偷渡出去处理掉吧。」我低声对何瀚洋和何海浩说。 「猜拳啊,猜输的人去挑战。」何海浩提议。 「阿公,我去灶脚切水果哦。」 刚走进厨房,就听到阿公欢喜地问何海浩他们:「这个查某囝仔是恁哪一个的nv朋友?金古锥搁金懂事呐。」 阿公本人不太会吃鱼,可是他会挑鱼,会杀鱼,会片鱼,会去腥,会调味,煎煮炒炸都难不倒他。含怨而si的鱼到了他手里,好像可以光荣地重新活一遍。 但是埋怨归埋怨,好料上桌时她还是跟我们一起吃得津津有味,从不抵抗美味的招降。 旁观者清。 追求物美价廉没什麽问题,问题在於阿嬷没有耐心等阿公评监出鱼仔界的选美冠军,阿公也不在意别摊是不是卖得更便宜。他们是缺乏团队jg神的队友。 不懂事的我不懂鱼。 阿公的想法很单纯,只是想让阿嬷跟家里的孩子们吃到最新鲜的鱼。阿嬷则是觉得阿公就算用廉价的鱼也可以煮出高级的美味,没有必要多花钱。 在鱼贩面前尴尬罚站的t感时间很漫长,那时我总暗自後悔没有跟何家兄弟一起赖床,然而这份懊悔又会在回家路上喜获养乐多的时候一扫而空。我会边走边喝,想着回家要如何跟他们炫耀。 如今那千篇一律的晨间剧被按下暂停键,停留在阿嬷从我们生命中缺席的瞬间。任谁再去按下播放键,都看不到相同的人物主演令人怀念的剧情了。 幸好厨房有後门,加上有何海浩帮忙掩护,我们偷渡厨余的过程还算顺利,没有被阿公抓包。清理五味杂陈的冰箱费了我们一番工夫。我专心筛选还没过期的食品,陷在空白的思绪里。 「妹,你不要往心里去啦,阿公年纪大了,记忆力本来就不太好。」 「因为你变最多啊!我跟我弟又没怎麽变。」 「你看,你小时候都披头散发的,可不会梳这种整齐的丸子头。而且你现在不像以前一样戴眼镜了,阿公认不得你也正常。」 「你心情不好应该不只是因为阿公的关系吧?要趁现在跟我聊聊吗?」 「那你怎麽会突然想约我们来探望阿公?」 「就这样?」 「没有失恋?也没有失业?」他不si心,坚信我有事情瞒着他。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总之你没事就好,有什麽事情就告诉我或阿浩。」 不管我们感情再好,他们两个总有一天会是别人的,不能永远待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长大後的我们跟天上的星星原来是一样的啊,每天乖乖跟着时间自转公转,过完一年都不一定能见到彼此一面。 垃圾车的音乐声缓缓接近巷口,大家像是朝食物碎屑群聚的蚂蚁,不知不觉沿着马路形成一条队伍。何瀚洋拿走我拎的垃圾,连同他手里的那包一起扔进车斗,随着车斗压缩,从冰箱里被清运出来的那尾坏掉的鱼,就这样淹没在腐臭味更浓郁的垃圾堆之中。 我欣然同意,跟他一起横越马路,走向公园对面的手摇饮店。 「好。」 越过十多张问候大家的贺图和贴图,再越过十多则来源不明的健康冷知识和社会新闻,我的关 因而忽略了夹在中间的一行小字。 我会加入这个乐龄群组纯属意外。 为了骗过她,到站後我还真的下了车,然後默默换乘另一个车厢。 在那当下,我明明没做坏事,却觉得自己像是现行犯被逮个正着,只能苦笑着对她点头致意,跟她小聊了几句。 兴许是四季如春的气候酝酿出浓厚的人情味,才让生活在这里的人如此热心。虽然我也是这里的人,但长年生活在冷漠疏离的异地城市,保持距离已然成了跟陌生人打交道的内建机制,所以最後我还是婉谢他们的好意,按照原定计画搭公车回家。 原来我家跟她家不过几百公尺的距离,还在同一个里长的辖区内。 跟萍水相逢的人聊自己的家人对我来说是越界的行为,无奈悬殊的年龄差距把我困在骑楼下,我无法打断这位健谈的老人家,尤其是她看着我眉开眼笑的时候。 「阿辉,她爸系恁学校的t育老师呐!」 「你是林瑞祥的nv儿?太巧了吧!」 老nn姓郑,儿子名叫张仁辉,是学校的学务主任,认识我爸很久了,b我还久。 「姊,你很有巧遇人的天份耶。」 「搭个火车可以巧遇小舅舅的老同事的妈妈,去咖啡厅又巧遇前男友跟新欢约会,下次会不会在便利超商巧遇那个在山上跟你一起看星星的男生啊?」 「前男友?」何瀚洋正在x1食他最喜欢的珍珠n茶,听到这个字眼差点没被噎着,诧异地朝我看过来。「你不是说你没有失恋吗?」 「你们什麽时候分手的?」何瀚洋问。 「上个月!你们刚分手他就交了新的nv朋友?」 「什麽?」 「哥,你太激动了,会吵醒阿公。」我搅拌着沉积在n茶底部的仙草冻,不是很想延续这个话题。 客厅跟阿公的房间只隔着一扇门,但是阿公患有重听,正常交谈的音量基本上吵不醒他。何瀚洋瞥了破旧的木门一眼,确认那里没有动静後又看回我这边。 「嗯。」 「嗯。」 「嘶——我看我们好像需要一点酒jg,要不我去买几瓶啤酒回来?你们要喝什麽?我请客。」何海浩早已想好退路,囫囵吞完黑糖粉圆就准备酒遁。 「杂、杂货店啊。」他总算跟我视线相接,感受到风雨yu来的危机,整个人有如芒刺在背,笑得心惊胆战。 「我去买吧,市区有便利商店。你们要一起去吗?」何瀚洋拿起桌上的车钥匙,看到我跟何海浩互使眼se,一方问罪、一方求饶,完全把他晾在一旁,心里很不是滋味。 临走之际,他又折回来向何海浩伸出手,示意他交出某样东西。 「你不是要请客吗?钱包拿来啊。」 何瀚洋b何海浩大五岁,受到「长兄如父」的守旧观念影响,让弟弟掏钱的次数屈指可数。难得看到他心浮气躁的样子,我不禁对他感到抱歉。 可惜当局者迷。 「哥,你还是不要开车出门吧!外面天那麽黑,等一下开到田里去。」 「慢慢开还是有可能会开到田里去啊。」 「哥,我跟你忏悔,你不要去啦。」我是真的担心他开夜车出意外,到了门口还是想要拦阻他。 「哎,不行,真的不行。你不要出去,我不想看到悲剧重演。」我泄气了,一把夺回他手上的车钥匙,扔给满头问号的何海浩。 「什麽悲剧啊?」他纳闷地问。密的,为了不让他的宝贝外甥变成明天的交通新闻只好出卖他了,相信他会原谅我的。 「蛤?」何瀚洋和何海浩异口同声,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那他现在还好吧?你怎麽不早说。」 转移焦点的战略奏效,这个话题成功让何瀚洋忘记讨要车钥匙的事情了。我在心里默默感谢老爸的牺牲,不晓得这时候在另一座灯火通明的城市里,有位中年大叔鼻子突然痒起来,用力打了个喷嚏。 这位大叔一边感叹岁月不饶人,一边想起几天前nv儿在家替他贴药布时叫他看开一点的无奈叹息。说也奇怪,nv儿明明年纪小他将近三轮,在他眼里还是小孩子,怎麽会b他这个人生阅历丰富三十倍的大叔还要看得开? 叮咚。 「竟然把老爸的糗事说出去了,小青,你不讲道义啊!」 曾经在篮球场上叱吒风云的灌篮高手,竟然一拉竿就闪到腰,还没教训对手就被岁月盖了一个大火锅,让他羞愤到抬不起头来。 然後我就莫名其妙被加入了草根系登山协会,成了群组里最稚neng的一根小草。 「姊,g嘛这麽早起?」何海浩打了一个大呵欠,慵懒地走下楼。 「哼,跟我哥b,我这是碰到轻度台风而已啦。」 「阿公出门了?」 「那也没办法,总不能让他继续吃那些馊掉的东西吧!而且我觉得你不用烦恼这个啦,他应该也不记得冰箱里面本来有什麽了。」 「我觉得阿公继续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太好。」 阿嬷过世那一年,这件事就曾是家族聚会的讨论议题。只是当时阿公身t还很y朗,所以当他坚持留守老家,晚辈都选择尊重。可是从此以後,每当家族欢聚的时光进入尾声,阿公的眼神就变了,变得b以前更黯淡无光。 是不是伤心跟开心的b重失衡了,大脑才会自动删减一些记忆来提振jg神呢? 这声「妹仔」b门铃还响,带给我失而复得的欣喜和感动。阿公想起我了! 何海浩跟着过来帮忙拿东西,阿公手上的提袋里有鱼有r0u,停在门口的机车踏垫上还有一整篮的蔬菜水果,不出动两个人还真拿不完。 「这呢澎湃,阮食袂完啦!」 我跟何海浩面面相觑,阿公完全把他的冰箱当成永久保鲜库了。 「我回去之後还是跟我爸商量一下好了。」我提起菜篮,语重心长的向何海浩说。 「我不知道,但是至少要先把阿公失智症变严重的事告诉我爸。」 「哗,工作稳定了。何海浩,想不到有一天会听到你讲这麽可靠的话,你真的长大了耶。」 「阿公,敖早。」 噗哧。 「哥!你cha队!」 我们在餐桌上卖力扫荡,尽可能降低剩菜被覆上保鲜膜摆进冰箱的机率。阿公看到我们三个如此捧场,以为桌上的菜不够吃,差点又要走回厨房重新开伙,还好被何瀚洋及时拦截。一顿饭吃完,我感觉自己大概一个星期不用再进食了,撑得胃疼。 他听说我前阵子跟团去爬山,不禁来了兴致,起身回房间去翻出一本老相簿,展示他年轻时拍下的几张攻顶旧照。我们都不晓得阿公以前也有登山的ai好,看着泛h的照片啧啧称奇,令他开了话匣子,神采奕奕地夸起自己当年勇,要不是因为年纪大了t力不堪负荷,有生之年他还想再上山看一次绝美的日出云海。 何瀚洋他们继续翻看阿公珍藏的老照片,焦点着重在姑姑年少青涩的模样和跨时代的流行手势。姑姑年轻时是个漂亮姑娘,追求者络绎不绝。这些话何家兄弟本以为是妈妈自吹自擂的溢美之词,看到照片不得不承认,姑姑当时真是仙气b人。看不出来是在怀念过往还是享受当下。我有些走神,「日出」和「有生之年」这些词汇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小青!要额满了,去不去?」 回溯我从犹豫不决到下定决心的思路转折,我怀疑是山神中意我,故意让我错过上次的日出,再透过阿公给我出发趁早的启示,怂恿我多去亲山近水,一步一步跟祂结下更深的缘份。 走了t感将近半世纪的林道,抬头望不见终点,回头看不清,坐下来休息时才知道,原来我们根本连都还不曾得见。 「再走半小时就到啦!」 「有吗?我没说过吧!」 「怎麽可能。可能是你有那个什麽??既什麽感的?」 清文大哥用力拍了大腿一下,笑得合不拢嘴。 「哎唷,骗人就骗人,扯什麽既视感。在这里的谁没被骗过啦?三八。」 「哎唷,什麽你们?和义兄,你金盆洗手了哦?」 哎唷,我到底入了什麽宗教?几位大哥用相同的口头禅打嘴pa0,都不晓得他们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被同化了。 「哎唷,小青,你怎麽这麽闭俗,不去跟我们的帅哥向导相认?」 这次带我们爬山的向导明显b周围的人年轻,是草根系里难得跟我同辈的团员。其实我从出发前就注意到他了,虽然觉得他有点眼熟,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我们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面。毕竟这种开场白跟老套的搭讪没两样,我真办不到。 啊! 同时也引来了当事人疑惑的目光。 哎,辉哥是在暗算我吧? 「哈罗!帅哥,你来。」 「我来帮你们相认啦!她叫林咏青,咏春拳的咏,青涩的青。看你是要跟我们一样叫她小青还是叫她学姐都可以,毕竟她b你早一个月加入草根系。」 「嗨,学姐你好。」 「小青,你这样跟学弟打招呼很失礼。」 「我叫李靖森,立青靖,森林的森,叫我阿森也可以,叫我学弟也可以。」 其实山屋管理员兼差当登山向导没什麽值得大惊小怪的,只是我对这个工作太陌生了,认识的人之中,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他每个月在山屋待十天,这十天除了基本的住宿和餐饮管理,还要机动x地支援巡山。下山的日子也没有闲着,有空会接一些商业团,带登山客寻幽访胜。 对我来说,这是一辈子不曾想过的人生选择。虽然他对一切轻描淡写,我却深有感触,对他肃然起敬。 「小青,差不多该把帅哥向导还给我们了唷。」辉哥笑yy地提醒我,表情相当可疑。 「啊,抱歉抱歉。」我赶紧锁紧水壶收进背包。 「大家准备好就先出发吧!晚一点山上可能会起雾下雨,我们加紧脚步。」 如果大脑装载的是金鱼的记忆t,每隔七秒就格式化一次,这条长达十几公里的漫漫长路走起来应该会更有乐趣。 走着走着,我终於还是落後了一大截。罗姐不时回头看我,我对她挥手表示没问题。 有点心慌,可是只能继续往前走。 也拥有感觉。 停下脚步抬起头,动辄坐拥千百圈年轮的参天巨木像是内敛的守望者,守望一代又一代的人。再老的人,走过它们面前的时候都是孩子,漫长的人生何其短暂,伟大的人生何其渺小。 人的烦恼原来b细胞更小啊。里成了一个0奔的哲学家,放任自己自说自话,恣意与不能言语的生命交换心声。 此时此刻,所有的杂念忽然被大自然的b例尺缩小了,变得微不足道。我被森林疗癒了,凉风驱散眼眶没来由的sh热,心中涌起一gu拥抱树木的冲动,但我没有那样做。我心想,要是这棵树不想被一个陌生人拥抱呢?那我这份饱含感谢的心情,岂不成了恶劣的sao扰? 我加快脚步走向这趟登山行真正的,频频向久候的他们道歉。阿森看见我拿登山杖爬坡时吃力的样子,主动上前帮我调整登山杖的长度。 我讶异地戳了戳地面,试走了几步,果真变好走了。 这些事对时常爬山健行的草根系团员来说大概是基本常识,所以没有人特别提点过我,但是包含辉哥在内,大家都跟我一样听得很认真,纷纷赞赏起阿森的细心与专业。 「你需要休息一下吗?」 「好,那我们出发吧!大家加油,就剩最後一哩路了!」 山上天气说变就变,一过中午,云雾就开始跟人赛跑,顽皮地越过棱线,铺天盖地而来。 石阶表面染了一层漂亮的鲜绿,树根周围长出几片状似灵芝的真菌,好像随时都会从底下钻出可ai的jg灵,但是实际上出现的都是se彩鲜yan的巨型毛毛虫。 「尽量踩没有青苔的地方,b较不滑。」 「先给我好了,我帮你拿。」 「不会,给我吧。」 「好,走吧!」 「加油,再五分钟就到了。」 五分钟,再五分钟,我不知道用了多少个五分钟支撑着自己迈步向前。不往上看就不会烦恼路还有多远,有多难,当这些想了也没用的杂念全被抛诸脑後,不知不觉就会抵达目的地了。 「噢,是平的路耶。」 「谢谢。」接回战友,我又重拾了信心,以为山神待人不薄,苦头吃完总会赏点甜头。 「加油,撑过这段就会看到山屋了。」 ——看到山屋是一回事,走到山屋又是另一回事。 山神铁定听见我说祂坏话了吧!抹掉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汗的水,我抬起沉重如铅的腿认命前进,苦涩地哼起《我很好骗》的旋律。 到了晚餐时间,草根系的团员们聚集在山屋外的露台上排队盛饭。肤se黝黑的高山协作从伙房里端出热腾腾的饭菜,在气温低迷的高山上,这顿饭得来不易,历经长度跋涉变得更加美味。 相较於隔壁桌的热络欢畅,我们像是自成一格的小宇宙,三人默默扒饭,各自x1收碗里的热量。辉哥和几位大叔爽朗的笑声从对角传来,我没听清他们聊什麽,情绪忽然有点低落。 明明身处在不曾一起到过的地方,脑海里就是会浮现出和他一起旅行的回忆,像是时光机上残留的档案,删也删不完。哪怕距离分手已经过了几个星期,这台时光机仍旧坏得随心所yu。 我想我大概病入膏肓了吧!他像癌细胞一样四处埋伏造乱,不时冒出来刷存在感。笃信理x应当凌驾於感x之上的我甚至会想,也许突然袭上心头的悲伤是一种量子纠缠,因为他也想我了。 「我可以坐这里吗?」 两句台词似曾相识,像是重播的剧情。阿森一脚跨进对面的座位,放下手上拿的两杯热n茶。我以为还有别人要跟他一起入座,他却把其中一杯摆在我面前。 「嗯,还有这个,饭後甜点。」桌上多出一包巧克力脆片,是我和他一致认证好吃的牌子。「努力完成目标後要给自己一些奖励,这样可以帮助大脑更好地驾驭身t。」 哎,就连接受别人好意的时候也能想到他,今天到底怎麽了?我拿起巧克力脆片,漫不经心地掰碎它,就像平时拆开包装前会做的那样。 「嗯,天气 虽然我能叫得出名字的星星不多,描绘星座形状的想像力也稍嫌匮乏,但我之所以愿意再次挑战爬高山,这是最大的诱因。光是身处在星空之下,就足以被浩瀚无垠的景se感动,那是室内虚拟投影无法取代的。 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形容,相较於在互动热络的人群里独自冷静,一个人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凝望灿烂的星空反而没那麽孤独。换位思考的话,地球或许正好相反。它在茫茫星海里漂流的孤寂,因为身上载满了人才得以化解。 我没有反问阿森今晚是不是也会出来看星星,我们轮流拿起n茶喝,一时之间找不到话说。 这个世界是一幅巨型拼图,每个人都是其中一片。阿森是摆放在谁旁边都能嵌合的一块拼图,和我很不一样。我的形状特别怪异,总是落在拼图外边,看着想摆进去的空洞被别的拼图完美填补。我不知道自己羡不羡慕他,但我欣赏他跟其他人说话时放松自在的表情,那是我再怎麽努力都难以达到的境界。 n茶的温度不烫口,我速速喝完,从他们聊天的热络氛围中淡出,默默溜回山屋里。 塞好耳机,戴妥毛帽,熟悉的乡村音乐填满了帽缘底下的世界。我帮自己按摩膝盖,僵y的肌腱拉扯着关节周围的神经,上次的经验教会我,这种程度的疼痛是很正常的。 深夜时分,我像上次一样小心翼翼拉开床尾的帘子,蹑手蹑脚带着手机走出去。这次不忘多带一个保温瓶,先去伙房装好热水才往外面的空地移动。 头灯照亮的范围有限,前进时步步为营,跟不着边际的人生很像,只能看到很近的地方。 找到一面光滑的岩壁倚坐上去,触感凉冷坚y。喝一口热水暖暖身子,我感觉自己的胆量又膨胀了一些,但还不至於勇敢到离山屋太远。 安然度过几个星期,在我以为已经离它远去的时候,椭圆形的公转轨道却又把我带回近日点,前进的速度一天b一天缓慢。张焕东逐行推导给我看过的克卜勒行星运动定律,时隔多年还是把我整得晕头转向,偏偏我就是记得。 我吓了一跳。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只顾着低头看路,没注意到附近有人。 「嗨。」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我打起jg神徵询他的同意。 「好。」 「你还好吗?」 「晚餐的时候你的脸se不太好。」 「明天会更累哦。」 「哈哈,你也太厌世了吧。」 「嗯……」他还没有给出答案,相机屏幕偶然亮起,x1引了我的目光。丰盛的星斗彷佛快要溢出来了,清晰又明亮。 我不晓得我的眼睛在相机光线的映照下也变得闪闪发亮,只看见他深邃的眼睛跟他拍到的星光一样充满能量。他大概没预料到会在深夜时分得到盛赞,这份惊喜让他心情很好。至於我为什麽知道他心情很好?身为高敏感族群的一员,空气不需双眼,全凭感觉。 轻快的语调是他感到愉快的佐证。在愉快的人旁边,我的y郁悄悄散开了一些。 「嗯,我每次下山後都会印几张写给朋友,当作完成一趟旅程的纪念。」 「那我要预订一张。」 凌晨三点,头灯的光点在深山野岭里流淌,形成一座地上银河。幽暗的山径起伏跌宕,有时要跨越隆起的树根,有时要留心岔出的树g,睡意很快就消散无踪。 心脏搏动的强劲力道清晰可辨。谨慎慢行的我只要心急就会出事,没有跟人竞速的余裕。 一夥人加速从我身旁经过,很快就消失在下个转弯处。 不过是换了一个场景,我的处境跟在工作室的时候并无不同。 她和我同龄,高中重考一年,大学出国交换再加上延毕半年,整整晚我两年才踏入职场。她是大器晚成的代表作,有过荒唐的黑历史。老师让她重考,教授让她补修,她就这麽一路掉队又归队,磕磕碰碰地领到了毕业证书,玩够了才开始找工作。全相反,从小到大都把名列前茅当目标,是师长眼中的乖学生,没有人担心我学坏。成绩考差了,我会激励自己更用功;报告没人做,我y着头皮也会把其他人的份扛下来。这种乖乖牌的价值观跟着我离开校园,於是我在工作室里不推辞,不抱怨,不偷懒,继续当个认真的员工。 你太乖了啦,这些附件之後等被发现有缺再补就好,反正也不影响合约内容,明天再处理也可以。走啦,星期五禁止加班! 这又不是我们的责任范围,我叫他拿回去重写,你不要帮他收这个烂摊子。 看似跟她合作不太愉快的人,几次磨合之後,都会不自觉地按照她的方式来。 才刚开始继续走,後头又有新的灯光接近了,我只能再次退回路边。 「加油,不远了。」 他就像是山神派来鼓励我的使者,刚好出现在我最气馁的时候。 我复诵着山神使者送我的咒语,跟上他的脚步。一步又一步,通往山顶的路不全然只有上坡,也有陡下的路段。往下切不b往上爬轻松,每步都要抓牢东西再移动。每当经过一个小小的里程碑,上面的刻度就离目标更近一些。 我一方面感激他在底下给我安全感,另一方面又为自己拖慢他的进度感到愧疚。分神之际,我脚滑了一下,整个人的重心都失去控制。 我紧握着登山杖,惊魂未定地摇摇头。多亏有後背包作缓冲,我才不至於受到严重的撞击。果然我是不能一心多用的类型,一旦分心就会出错。 阿森一把将我拉起,向後面的人举手示意我们没事,我才後知後觉地发现自己正踩在他脚上。 「没关系,你不要紧张,踩这边下来。」他冷静地抓着我,一边安抚我,一边指引我踩着稳定的石块往下走。 「阿森,你要不要先走?我觉得这次我可能也来不及看到日出了。」 「说什麽丧气话?你看一下旁边。」 「你看得太远了,我说的是这边。」 换我愣了愣。什麽?只要撑完最後两百公尺,我们就可以找个地方坐等美丽的日出了吗? 当我兴奋加入坐等日出的行列,天还没有全亮。 「小青!来啦!」辉哥发现我们到了,特地拿着他的热水壶从拐弯处走过来。 「你也红通通的啊。」我伸手接过壶顶的杯盖,神采奕奕地笑回去。「谢谢辉哥。」 「好。」 「辉哥,你不要再陷害他了。」 「辉哥,我有nv朋友。」阿森突然打断辉哥。 为什麽听到这个人有nv朋友,我会有种惋惜的感觉?这不是我意料中的事情吗? 「哎,原来有nv朋友啦?怎麽不早说。」 他坚挺的鼻梁和薄抿的嘴唇还是维持着好看的弧度,但是眼睛里没有笑容,只是遥望着我刚才遥望的方向,似笑非笑。 吃惊归吃惊,我还是忍不住被辉哥落荒而逃的举动逗笑了。 「嗯,抱歉。」阿森挠了挠腮,似乎没料到自己说的话会激起这麽大的涟漪。 「咳,我没有那种取向。」 「嗯。」 好b他没追问我为什麽不跟同年纪的朋友一起爬山,我也没细问他为什麽之前都不说自己有个远距离的恋ai对象,他的nv朋友是怎样的人。对於只见过两次面的我们来说,这些复杂的问题只需要简单的回答。 「好。要帮你拍吗?」 「当然不会。」没群峰,形成一波又一波海浪,朝着向往的方向奔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