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吃饱?”江饮问。昆妲说:“吃饱了。”江饮便默认肠粉是昆妲帮她点的,心中涌起丝缕的暖意。她似乎有什么受虐倾向,第一次随昆家人去茶餐厅险些塞到胃爆,仍是莫名对此物情有独钟,即使后来无人逼迫,每次来茶餐厅还是必点。点点头,江饮正要把瓷盘端到面前,昆妲先她一步抬走,手抓了大口塞进嘴巴。顾不得烫,也顾不得指缝里溢出的汤汁,昆妲大口地塞,囫囵咀嚼、吞咽。江饮目瞪口呆。风卷残云的速度消灭了两盘,昆妲开始吃第三盘,吞咽已经十分困难,表情痛苦,漂亮的一张脸扭曲变形。从震惊中回神,江饮厉声:“别吃了。”她不听,汤汤水水满手滴,唇边糊满浅褐酱油汁,直梗着脖子往下咽。江饮起身,绕过桌子攥住她手腕,“我让你别吃了!”昆妲尝试挣扎几下,无果,热泪涌出,抬脸与她对望。江饮情绪很坏,“你是不是有病?”“对不起。”她滴滴掉着眼泪,长睫莹莹,即使狼狈脏污也不能掩盖其惊人的美貌。“我向你道歉,那时候的事,对不起——”江饮从来没发现这张脸这么适合哭,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像某种食虫植物所散发的致命气味。见雀张罗,尽入彀中。第 4 章 那你睡桥洞吧茶餐厅整体装潢偏中式,靠窗的卡座与过道外的世界以红白两色珠帘相隔。外间脚步声、人们或高或低的交谈、碗碟碰撞发出的脆响,都难以逾越那道稀薄的屏障打扰她们。昆妲唇边还挂着串黑褐的酱汁,右手被江饮紧紧攥住,力道很大,她感觉到些许的疼痛。江饮松开手,她不动,手自然垂下。江饮走开半步,她又飞快抓了肠粉往嘴里塞。江饮高喝一声,她手背飞快抹过嘴巴,规矩坐好。“好玩吗?”江饮冷冷瞅她。昆妲偷瞟了眼,闭唇小口咀嚼。江饮转身,给了个假动作,似要返回座位,昆妲果然又抬手抓食,江饮立即折身,把她逮个正着。刚才还哭得落花流水,这会儿被人拿住,昆妲忍不住偷笑了下。江饮不知道她这几年在外面都学得些什么,变得贼兮兮的。“不用演给我看。”一只手攥着她不让动,江饮另一只手将她面前几个餐盘推远,“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我当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也不需要你的道歉,你还是省省力气。”“你知道我在干什么?”昆妲脸上还挂着泪,翘起尖尖的小下巴质问她:“你不在意,你怎么知道我在干什么?你不在意,又为什么要管我?”是了,十几岁时候的事情,说忘也该忘了。“行。”江饮松开手,“那就心怀感激地吃吧,记得我对你的恩情。”昆妲捞了餐盘回来,里面剩的几根青菜和肉渣全数抓进嘴里。长睫在眼底投下小片阴翳,江饮垂着睨着她。宽松大白T恤挂在身上,袖口下两根芦苇般脆弱易折的手臂,其上多处小块淤青,手背还有几道半愈结痂的划痕。她是一直过得这么糟,还是最近才这么糟?“撑不死,我命贱,要死早死了。”桌上终于再没什么能入口的,昆妲给自己倒了杯茶漱口,顺手捞起桌布擦手。江饮吸了口气,“还吃什么。”昆妲摇头含糊说:“饱了,够一天了,今天都不用吃了。”她也不全是演的,只有真正经历过饥饿的人、长期经历饥饿的人才能懂得她。有得吃还不抓紧吃,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折腾这半天,江饮连口水都还没得喝,正要叫服务生再送盘肠粉过来,转头想到今天已经花了好多钱,顿时心痛如绞,只能暂按耐下,点开手机小程序返回点单页面结账。离开餐厅时,昆妲已经在卫生间洗干净手脸,江饮两手插兜在马路上走,她点头哈腰跟在后面,“江姐,咱接下来去哪儿呀?”江饮不答,大步朝前,昆妲直接搂了她胳膊,“逛街呀,我陪你逛街,我帮你拎东西。”“不需要。”江饮手从裤兜里抽出来甩来她。“别呀。”昆妲再次贴上去,“我吃饱了,有力气,我全身都是力气!”“滚蛋!”江饮推了她一把,她借力往后仰,打个转又回来,跟块狗皮膏药似,就黏定人不放。江饮伸手指她,唇紧抿,眼神充满警告意味,她两腿一并,立正站军姿,“好了,我不闹了。”“你最好是。”江饮继续往前,她跟在旁边同手同脚踢正步,还问人家:“够规范了吧?”来的路上江饮注意到这附近有家超市,就在靠近十字路口的位置,走出两百多米,果然看见。江饮超市门口拿了辆推车,昆妲立即接过,“我来我来。”她当真是吃饱了,还有心思玩,两手扶着车筐,半身朝前压,人挂在车上,腿划一下收起来、划一下收起来。“江姐,我们买什么呀,我帮你拿。”江饮径直越过她,朝食品区走去。巧克力、蛋糕、薯片、糖果还有纯净水,江饮不要钱一样往车上搬,昆妲连连惊呼,“这个我爱吃,这个我也爱吃……都是我爱吃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