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封于修再次跟他说话是一个星期之后,那天的封于修难得没有在清晨出门,破天荒的跟于困樵一起吃了早饭,在沉默的早餐过后,封于修待在沙发上,并没有准备去哪里的意思。
他跟于困樵说话时,于困樵正认认真真地洗着衣服,自己的和封于修的,那样子看起来很贤惠。
“你很擅长画画?”在封于修的声音出现时,于困樵还以为自己是终于出现了错觉,他反应了几秒钟,在确认封于修是在和他说话后,就赶紧点了点头,毕竟上次他没及时回答封于修的问题时,封于修对他所做的,还让于困樵记忆犹新。
“给我画张画。”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而于困樵也并不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他正想理所当然地答应时,封于修却又表情奇异地补充了一句:“可以吗?”
这几乎让于困樵有些受宠若惊了,他急忙说可以,并且迅速地完成了洗衣拧干晾晒接下来的一系列行动,在将手擦干净后,于困樵坐到自己画画的桌子边,在废稿成稿中艰难找出一张洁净的画纸,他问封于修:“你想让我画什么?”
“我的妻子,沈雪。”封于修说。
他念出自己死去妻子姓名时,语气温柔的好像就是在亲吻一片轻软微凉的雪花,于困樵把头低下去,听封于修说话,这大概是封于修对他说过的最长的话了,封于修连眼神都变得温暖起来,他说想让于困樵画一张坐在椅子上的沈雪,手中捧着一本书,但目光没有落在书上,应该是在看前方的。
于困樵明白过来,这应该是封于修曾和妻子相处时的回忆,作为艺术家的天性让他很快就了解了封于修为何会这样做的想法,记忆不能永远封存,它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逐渐模糊、消逝,也许封于修是怕有一天,回想不起和妻子在一起的时光。
铅笔尖在纸上轻盈地落下线条,于困樵有些嫉妒地想着,封于修的妻子,雪,沈雪,真好,哪怕她死了,也会有人永远记得她,封于修永远记着她,至少现在,她在封于修的记忆中绝不会褪色。
不像他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哪怕有一天死在这个出租屋里,大约也并不会被人立刻就发现,也不会有人到于困樵坟前哭泣,更别说有人会记住他。
于困樵默默地画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他完成,递给封于修后,他第一次见到封于修那张惯常淡漠或是阴戾冷笑的脸上露出了怔然的表情,封于修轻轻抚摸着那张画,又怕手擦花了铅笔的线条,只是虚空地,一次又一次轻轻地拂过,神色里流露出某种怀念。
于困樵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封于修的这种表情。
直到过去了很长时间,封于修似乎才从那种幸福的回忆中清醒过来,他拿着于困樵的那张画,又抬眼看了于困樵很久,对方并不习惯这种注视,甚至是有些瑟缩害怕的,封于修看着于困樵那双墨黑色的眼睛,眼尾有些下垂,所以常是一副有些畏缩加可怜的神情,而于困樵的眼睛在望向他时,大多都是小心翼翼地讨好。
“谢谢。”封于修说。
他看到于困樵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但也不想再多和于困樵说什么了,封于修拿着画转身,坐到了窗边去,有夕光会照过来,那里是唯一能照到光线的地方。
封于修就这么坐着,将画着沈雪的纸,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心口处,他微微闭上了眼睛,在橘黄夕阳光的照射下,封于修的侧脸甚至是温柔的。
于困樵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又拿起了笔。
这次于困樵画的是封于修,只是他不敢让封于修发现。
在画完后,他将这张画藏到抽屉里,然后继续画自己的稿子,素描纸上,屈居人下的男人的身体线条被他勾勒的精壮完美,那副身体的线条,其实有几分像封于修。
如果他们能一直这样和平下去,其实也不算是件坏事,但这是在没发生“那件事”的情况之下,那天的于困樵灵感枯竭,再画不出什么激烈的线条,他焦躁不安地抽了好几支烟,在屋中来回踱步地走了一阵,墙角堆放的杂物吸引了于困樵的注意力,那里放了几盘光碟,是之前,他交稿的时候,唐仁免费送给他的“好东西”,但于困樵一直没看过,那几张光盘就这么被弃置在角落。
唐仁之前说,为了灵感,也要看看,之前于困樵不赞同,但现在…他似乎真的已经有点走投无路,于是他捡起其中的一个,将光盘放进放映机,盗版的光碟先是呲呲拉拉的放了一阵雪花点,然后不带任何前戏的直奔了主题。
于困樵瞪大了眼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个男人在床上抵死交缠的这种画面对于困樵而言实在有些刺激的过头,这张光盘里的两个主角没玩什么特殊花样,就是最原始的活塞运动,上位的男人用粗大的阴茎不断鞭挞身下的男人,闷哼声,喘息声,还有粘稠的液体水声,于困樵面红耳赤的,他有些慌乱,但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拿起草稿纸,准备记录一些动作,用在他的黄色漫画上。
但画着画着,于困樵却不自觉地开始陷入某种幻想。
低头就看不到两个男人做爱的画面,喘息声却仍能听见,于困樵不自觉地开始将自己代入上位的那个男人,下位的那个人,应该有精壮的身躯,拥有别样美感的线条,他应该能伸出冰冷的手去触碰温暖火热的赤裸皮肤,然后…然后再分开那双有力的腿,一股脑的顶撞进去。
于困樵幻想的那个人…那个人是封于修。
他硬了,在裤裆中间顶出一个隆起,身下不容质疑的火热与坚硬明晃晃的反应着于困樵此刻肮脏的想法,他想跟封于修做爱,他想操封于修,这种感觉大概是从第一次在那个雨夜见到浑身是血遍体鳞伤的封于修时,就已经在脑中产生了,只不过那时被于困樵给压抑着。
封于修不在,于困樵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据封于修一贯的作风,还有好几个小时,封于修才会回来,他呼吸粗重地左顾右盼,看似漫无目的,可目光却精准地望向封于修躺着的那个沙发,那里放了一件封于修的T恤,还未来得及洗。
恐慌、罪恶感与难以言喻的兴奋,于困樵心情复杂地,却坚定地一步步走过去,他颤抖地将封于修的那件衣服拿起来,随即他就闻到隐约的血腥味,与封于修身上的气息交融,让于困樵更硬了。
他坐在沙发上,情欲迷失双眼,却头脑清醒地解开自己的皮带。
当碍事的一切终于被剥离时,于困樵长出了一口气,他的手握上自己的性器,开始缓慢地撸动,于困樵鲜少自慰,仅有的几次也是因为实在要纾解性欲,可这次不同,这次是T恤上属于封于修的气味让于困樵情难自禁,他将T恤的一角裹到自己的阴茎上,想象自己之前曾窥探到的,封于修那截精瘦柔韧的腰,如果封于修坐在自己身上起伏,用那样的腰身去摆动吞吐于困樵的性器……
想到这些,还有想到这件衣服就曾穿在封于修的身上,于困樵失控地加快了撸动的速度,待到传来熟悉的,想要释放的快感时,已经来不及收住,他射在了封于修的衣服上,浊白的精液浸透了黑色的T恤。
释放一次的于困樵并没有满足,他喘息着,不多时,就又硬起来,这回于困樵想到的,是之前他喂药时,吻过很多次的,封于修的唇,意外的柔软,同样柔软的是封于修湿润温热的舌头,于困樵记得那柔滑舌尖舔舐自己手指的感觉,只是之前他一直不敢承认,其实当时他就隐约硬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桌上的电视仍在放映着两个男人做爱的画面,喘息与呻吟,同样还有于困樵低哑着嗓子的喘息声,他目光紧盯着那件T恤,黑色布料上星星点点溅着于困樵的精液,这让他开始幻想赤裸的封于修,如果封于修皮肤上也被他的精液溅上会如何呢?麦色与浊白,没有亮色碰撞,在于困樵脑海里却也能成为一副画。
他实在太投入,几乎整个人都陷入到干封于修的幻想里,因而没注意到封于修无声无息地进门,早就说了,那扇破旧的木门只会在于困樵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他像只山猫,脚步轻巧地接近于困樵,因而封于修就看到这样的画面,于困樵拿着他的衣服,喑哑地喘息着,在自慰,通过那衣衫上的液体来看,还不止一次。
“于,困,樵。”
那是封于修第一次念出于困樵的名字,一字一顿,近乎是咬牙切齿的。
于困樵一惊,他起码应该徒劳无用地站起来解释的,但几乎就是听到封于修念出他名字的一瞬间,于困樵就射了,在这种时刻,这种要紧的关头,于困樵甚至还能有闲心去想,封于修念了他的名字,尽管不是温柔的,可那声音也很好听。
在射了之后于困樵终于狼狈地站起了身,将自己凌乱的裤子给整理好,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封于修,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无论什么话在此刻看起来都太苍白,封于修那双向来凶戾的眼睛此刻阴沉又冰冷,他抬手,忽然扇了于困樵一巴掌。
他习武,哪怕力气不重,也足够让于困樵吃苦头,于困樵捂着疼痛的右半边脸,却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是比封于修高的,可气势上却比封于修矮了很多很多,封于修几乎是在居高临下的看他,用那种鄙夷,或是不屑的眼神。
但就是在这样的疼痛中,这样的目光里,于困樵低着头,可封于修清楚地看到,于困樵又有了反应。
“你他妈真是个变态。”封于修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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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灯一向是偏暗的昏黄色调,有几只扑闪着透明羽翼飞蛾正围绕着灯光飞来飞去,渴望被灯泡的滚烫表面烧灼翅膀,即使最后落得无法飞翔的下场,但在迎来死亡之前,暖盈盈的光芒总是诱人且甘美的。
电视上画面仍在播放,不堪入耳的声音在屋中一阵阵回荡着,但此刻于困樵耳中听不进别的声响,封于修阴沉沉注视过来的目光让他窘迫地低下头,那句骂声却让于困樵沦落到更为难堪的地步。分明脑子正警铃大作地叫嚣着要他弥补,道歉,做无用功的挽回,可封于修的话却只让于困樵感到可耻的兴奋。
因为在寥寥可数的,封于修和他的全部对话里,几乎都离不开有关沈雪的话题,可这次不一样,封于修终于正眼看他,哪怕是冰冷的危险的,那也是给于困樵自己一个人的。
变态,这就是封于修对他的评价吗?于困樵愿意接受,因为无论好坏,这都是封于修给予他的,并且只是给他的。
那么接下来,封于修会怎么做呢?脸上火辣辣的痛感犹在,于困樵想,也许封于修会再痛打他一顿…不,按封于修的性格,他做了那种出格的事,也许封于修会直接杀了他也说不定。
在封于修没有下一步动作之前,于困樵用唯唯诺诺的语气小声说了句对不起,这种无力的道歉实在苍白,他为自己的这种行为找不出任何可以辩解的理由,于是只能说对不起,重复了好几次,直到封于修失去耐心,封于修喝道:“闭嘴。”
于困樵听话地住了嘴。
封于修又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下方定格了一瞬,随即眼中再次涌上怒火,看起来好像随时要杀死谁,或者折磨谁,或者折磨谁之后再杀死,于困樵在这种阴冷的目光下隐隐约约地颤抖着,若不是这些行为,封于修会认为于困樵现在的表现是在害怕,毕竟这个男人就是这么懦弱胆小的一个人。
可事到如今,封于修又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他不知道于困樵的这种颤抖,到底是不是来源于恐惧。他知道于困樵不算个正常人,正常人不会把杀人犯捡回家,甚至承担起做饭洗衣服照顾他的义务,起初的封于修并不明白于困樵的目的,但他伤未痊愈,因而选择对于困樵的所作所为冷眼旁观,他不怎么管于困樵要去做什么,就像他不关心路边的一棵草,或是一只流浪狗,谁会有那个闲心去关注它们?
可就是封于修所认为的,畏缩的,怯懦的于困樵,做了出乎他意料的举动,彩色电视里直到现在还不断播放的画面,两位主角已经结束,现在情节重头开始,当然,还有那件他穿过的黑色T恤,于困樵给他买的,而上面,于困樵留下的白色污迹也实在显眼。
这些行为至少说明了一点,于困樵显然是个同性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封于修是个痴迷武学的疯子,他不关心外界任何事物,但不代表他毫无社会经验,之前也不是没见过这种人,但他们选择的对象大多都是白净秀气的男人,通过于困樵的种种行为表现,封于修确认了于困樵喜欢男人的事实,但那件衣服也说明了另一个问题,不管是不是饥不择食。于困樵对他是有想法的,尽管封于修不清楚这种想法来源于哪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冷眼望着于困樵,这男人即使站着,也永远微微有些佝偻着身体,从不敢挺直腰背,不敢直视别人,那双眼角微微有些下垂的黑色眼睛,有时会让封于修想到狗,而于困樵眼眸中流露出的,极度渴望被爱的情绪,又让封于修给狗这个形容词前面附上一个新身份,也许这还是条流浪狗。
令人讨厌的点就在这里,一条极度缺爱的流浪狗,只要稍微给予丁点好脸色,他便冲你摇尾乞怜,想要认主,于是后续收拾起来就变得很麻烦,哪怕是厉声呵斥或者驱逐殴打,除非能一了百了的解决掉,否则他会一直阴魂不散地跟在身后,如何也撵不走。
封于修的眼中隐隐有暗光流动。
他能用很多种方式把于困樵杀了,或是先折磨一阵,再让于困樵满怀痛苦悔恨的死去,算是作为他对于困樵这种冒犯行为的报复,但于困樵又偷偷地抬起眼来看他了,于困樵有着一双哪怕是封于修,也不得不承认的漂亮眼睛,此刻那墨黑的眼中湿漉漉的,看起来有些讨好的可怜,这样一双无害的眼睛让封于修会恍惚的想起沈雪。
他想起沈雪濒死的那一刻,形容枯槁,憔悴苍白,是封于修不敢去看的脆弱与枯败,他无疑是爱沈雪的,爱她的温柔,爱她的美丽,爱她漂亮的眼睛,可这样的日子实在太痛苦,是封于修无法支撑坚持下去的痛苦,于是他伸手扼住沈雪的脖颈,他在病中的妻子,纤细的脖颈在他掌中,是一朵易折的莲。
那时的沈雪本能地挣扎着,那双漂亮而忧郁的眼睛同样也湿漉漉的,她望着他,一直望着,直到封于修最后猛地用力,沈雪的眼睛就那样一点点失去光彩,像一朵莲花般凋零。
身患绝症的沈雪,痛苦挣扎的沈雪,他亲自结束了妻子的生命,从此再也没有人用那种眼神注视过他,直到遇到于困樵,直到封于修遇到于困樵,他再次被那种湿漉漉的眼神凝视,且温柔包裹。
封于修沉默,目光在于困樵,和被扔在地上的黑色T恤间,来回巡梭。
于困樵等待封于修给他这场罪行定下最终的宣判,他从男人锐利的目光中窥见隐约的杀机,但那柄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没有刺穿他的脖颈,砍下他的头颅,封于修只是伸脚,用鞋尖点了点那件黑色的T恤,动作像是触碰到什么恶心至极的垃圾,甚至有时候巷子里那些乱丢的垃圾混合物封于修都没这样嫌恶过,他甚至能熟视无睹,再面无表情地踩过去。
“把它烧了。”封于修说:“我不想再看见它。”
这对封于修而言已经很不寻常,他算是轻飘飘地将这件事情揭了过去,但听到这句话后的于困樵,脸上流露出的神情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有些伤心欲绝的悲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副表情让封于修想再骂他一句变态,又怕给于困樵爽到。
于困樵是抽烟的,因而身上总带着打火机,此刻他站在家门口,这个塑料制品被他牢牢捏在手里,封于修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表情阴沉沉地看过去。
“烧。”封于修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打火机终于被于困樵依依不舍地按下,火苗猛烈地攒动起来,于困樵犹豫着靠近,用火机点燃衣服的一角,纯棉质的布料很容易引燃,几秒钟的时间,火就着起来,一点点将这罪恶的证明付之一炬,于困樵蹲着,没有站起来,那背影看起来就垂头丧气。封于修甚至能想象到于困樵此刻的表情,充满遗憾和惋惜。
封于修冷笑了声,不知道是在讥讽,还是被于困樵给气笑了。
待那件衣服彻底化为灰烬的时候,封于修转身就走,把于困樵自己一个人留在原地,他懒得说什么下不为例,或者给于困樵什么危险的警告,于困樵不正常,但他是个聪明人,大概是个聪明人吧,封于修知道,这样的事情,于困樵绝不会再让他撞见第二次。
于困樵是个聪明人,他自觉地给封于修重新买了几套衣服,但之前的几件封于修没再见过,他知道是于困樵偷偷拿走了,但于困樵拿走之后又做了什么,根据于困樵的精神状态来看,封于修完全不想去猜测。
这次事件发生过后,于困樵似乎很怕封于修会离开,他也明白封于修如果要走,不会跟他打任何招呼,而且会永远不再回来,他怕那样的情况发生,因而待封于修更为殷勤,种种行为简直就是讨好,但封于修对此置之不理,一切仿佛恢复到最开始的状态,封于修拿他当做空气。
如果一直被以无视对待的话,于困樵可以接受这种冷漠,但分明封于修面对他时态度已经有一点松动的,因此这种无视就让于困樵难以忍受,流浪狗呜呜咽咽地乞怜,可认定的主人却不再有回应。
“最近发生什么事啦?”唐仁问:“看你的画状态不好,是缺钱花?还是失恋了?”
于困樵摇摇头说不缺,却没有否认唐仁最后说出的那个问题,唐仁何许人也?见的世面太多,单是看于困樵的表情,就能猜测几分,于是拍着于困樵的肩笑笑调侃他:“是哪个靓妹拒绝你啦?”
坐在柜台后面的黄利辉咳嗽了两声,他今天难得从里屋出来,此刻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唐仁落在于困樵肩上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唐仁选择性无视黄利辉的暗示,仍笑眯眯地冲着于困樵说话:“你外貌条件不错的,困樵,就系太闷啦,老在家里憋着,怎么追女孩子都不会啦,女人是要哄的,你嘴巴要甜一点,行动也必须多一点。”
于困樵说:“他不是女人。”
唐仁明显吃了一惊,毕竟他还记得前一阵子,于困樵还极为抗拒漫画中出现两个相同性别的角色,当时他还劝于困樵要放手去画,勇敢迈出第一步,哪知道于困樵看着闷不吭声的,这第一步就直接跨越了性别的门槛:“那就是…他不喜欢男人?”
于困樵想想封于修提起沈雪时那种温柔的表情,微微点了点头:“他很爱他过世的妻子。”
“这…你知道吧?人争不过死人的。”唐仁显得有些为难:“要不你再换个别人?或者要是真喜欢,就只能先陪伴啦,本来想帮你出出主意的,但你这种情况,实在很难办啊。”
于困樵沉默着没说话,他不擅长和别人分享内心的想法,同样也比较抗拒这样做,唐仁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于困樵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识趣地把这个月的钱取出来给他:“这次给你按之前的算,下次再这种状态画就得扣钱啦,你得赶紧调整一下。”
于困樵收下钱,低声说我知道了。
他不再打扰,将背包给背上,就转身出去,临走时礼貌地关门,在关门的一瞬间他从缝隙里看见黄利辉站起来,极有压迫感地伸手箍住了唐仁的腰,但唐仁不慌不忙的,笑嘻嘻地将手又搭到了黄利辉肩上。
就像某种食肉野兽被驯服似的,黄利辉的表情不再那么危险,而是心满意足地搂着唐仁坐下,将头埋在唐仁肩膀上。
于困樵无法想象有一天他能和封于修如此亲近,但这并不影响他羡慕。
他回去时一路低着头,层层叠叠交织的不同形状的屋檐随着日光投下的影子织成细细密密的,让人透不过气来似的网,于困樵就踩在网格中,他没有再次去抬头仰望屋檐中细细的那一线天,总要接受流浪狗也有心情低落的时候。
快走到家门口时,有什么忽然吸引了于困樵的目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到封于修正在天台上练武。
封于修站的实在高,因此于困樵轻而易举能将他收入眼中,封于修在打拳,一招一式都充满肆意的野性与凶戾,于困樵着迷的望着,望着封于修高高跃起,矫健的身影就像一只猎豹,这时候于困樵才注意到已是暮色时分,天空是耀金,流动大朵大朵相同色彩的云,这样远远地看过去,封于修就像是站在天际。
于困樵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他呼吸有些急促,他急切地想要画画,实在很想,胸口有猛烈汹涌的感情即将呼啸而出,他最后恋恋不舍地再看一眼封于修练武的身影,就匆匆冲进了屋里,于困樵在杂乱无章的桌子上推出一小块空间,素描纸被仔细平铺在桌面,于困樵拿起铅笔,要落下,却又一时情怯。
他的记忆力不错,或者不提别的事情,有关封于修的事情,于困樵至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勾勒出暮色天边,勾勒出险峻天台,最后一点点,细致去描画封于修练武的身影,于困樵绝对忘不掉的,甚至封于修做出的每一个动作,于困樵都记得清晰。
于困樵的抽屉里藏了整整三十二张有关封于修的画,而这是第三十三张。
另一边,唐仁开始钉装起于困樵这个月交上来的漫画,于困樵画的不错,销量一直很好,因而他会多印刷几本,在整理到最后一页时,有副铅笔稿却掉了下来,唐仁顺手捡起来扫了一眼。
纸上是个男人,身体流畅结实的线条看起来很熟悉,于困樵画的是男人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一条吊坠的画面。
有时候,画就表达了作者的所思所想,唐仁本能觉着,这大概就是于困樵所说的,喜欢的那个男人。
他左右翻看了一下画纸,发现在最下角有字,那字迹唐仁倒是眼熟,毕竟他和于困樵合作了那么久。
在画纸的最下角,于困樵写的是“封于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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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于修的耳边除了电视广告嘈杂的声音,还有于困樵铅笔落在纸上绘画的细微沙沙声响,他为沈雪画的那张小像被封于修妥善放置在靠近心口处的上衣衣袋里,他阖眼,这周围的一切都让封于修觉着平静。在沈雪离世过后,他已经很少拥有这么平静的时候,毕竟他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
这样充满血腥气味的道路一直在封于修负伤昏迷后才勉强算暂停,他被于困樵给救下,带回家,在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封于修的确重温了一次很久没有体会过的,宁静的时光,但也因此,他被麻烦的流浪狗给缠上,封于修将眼睛睁开,瞳孔中倒映着于困樵伏在桌上画画的背影。
桌上的台灯也打开着,因而细小的飞虫都聚集在更明亮的光源处,于困樵画得很专注,偶尔会抬起不握笔的那只手将飞虫驱散,这样看着于困樵作画时的身影和模样,封于修有时候还是会有些恍惚,他很难将这个怯懦的男人和之前做出那种事的变态联系在一起。
在起初,于困樵对封于修而言,与路边的草木并无太大区别,他不在意于困樵的讨好,也不在意于困樵想要做什么,他只知道于困樵把他带回了家,于是封于修就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留下养伤。
再之后,于困樵任劳任怨的行为几乎让封于修感到困惑,至少在他的印象里,没有一个男人会这样心甘情愿地去照顾另一个男人,而且还是在不图谋任何东西的情况下。
但就算是于困樵有所图谋,又能如何?无论是要钱或者要命,封于修自信自己会在于困樵那样做之前,先下手为强地杀掉他。
那时封于修已经作出决定,如果于困樵安分,封于修打算就这样与他相安无事,直到自己伤势恢复离开,如果于困樵不安分…反正封于修已经杀过很多人,即使于困樵对他算不上威胁,甚至能说不值得封于修用出那些杀人技,但只要于困樵对他造成威胁,他也不在乎手里的血再多于困樵这一个。
但在种种的怀疑与分析之下,封于修如何也没想到于困樵最后表现出的,是另一种程度上的“不安分”。
灯光昏暗,画面不堪,深黑与浊白实在刺眼,那这算是什么?封于修想,他注视着于困樵那双和沈雪有些相似,却涌动着并不相同感情的眼睛,沈雪的眼中是爱,是暖意,而于困樵更多呈现给他的,是软弱可怜,是渴望被爱。
封于修终于得出一个荒谬的,但的确是真相的结论,他竟算是一个被流浪狗捡回家后,就被急切认定的主人。
所以强烈的杀意不只针对于这样的行为,更多来源是被冒犯的怒意,他想抓起于困樵的衣领质问他,你是怎么想的?你是怎么敢的?要从我身上来汲取依恋与爱意?又或者说,其实是谁都可以,只要是那天被于困樵遇到了,他这条缺爱的狗就会毫不犹豫的认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封于修来说,这都和他毫无关系,他没有那个兴趣去做一条流浪狗的主人,也没有那个闲心与时间对这种缺爱的狗施加关爱与呵护,他能付出的爱已经全然给了沈雪,耗尽后也再无法压榨出多余的去爱别人。
封于修意识到自己应该离开,在于困樵彻彻底底黏上他之前,就必须将于困樵给甩脱开,伤势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封于修可以自如地练武,这代表封于修可以走,再次回到那条失去妻子之后,他选择走上的,披戴一身鲜血的武林之路。
封于修没有打算要通知于困樵,这种矫情的道别不在封于修的范畴当中,何况他都能预见到这样做之后的结果,和他被于困樵拿走处理的那些衣服一样,封于修都不愿意去想象。
漫长的广告与令人乏味的电视剧结束后,就又重复播放起七点半曾播过的天气预报,伴随着轻柔舒缓的背景音乐,封于修又重新闭上眼,明天有雨,不是好天气,但择日不如撞日,他已经决定好明天就走,而且明天也是于困樵去交画稿的日子,这也为封于修的离开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靠在沙发上,眼睛微闭,酝酿出几分朦胧的睡意,但神智尚还清醒,于困樵应该是画完了,封于修听到椅子拉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收拾纸张时的细弱声响。
随后是于困樵的脚步声,似乎被刻意地放轻了,但闭着眼睛,另外的感官就更为敏锐,何况封于修本就是习武之人,他能听出,于困樵是在朝他这边走过来。
封于修没睁开眼睛,或者加以制止,就像吃饱喝足小憩的豹懒得理睬路过身边的小型食草动物,或许其中也有几分好奇的意味在,他想知道于困樵要做什么,也想看看于困樵敢对他做什么。
接下来是很长一段时间的,胶着的沉默,封于修能感受到于困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长久地注视着,他甚至都不用猜于困樵眼睛里所流露的情绪,无非是渴望的、黏腻的、依恋的,是那样的令人…生厌。
有细碎的声响发出来,混合着烟味的气息凑近了,大概是于困樵俯了身,或者半跪下来靠近他了。
封于修感到自己放在被子外的左手,被浸着清冷凉意的手指触碰,于困樵的体温似乎天生就要低一点,尤其是再跟封于修比对,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封于修的左手,似乎想要留恋地用自己的手去包裹住,但最后他没这么做,封于修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于困樵的手引领着,随后贴到了温热的皮肤上。
封于修的手心碰触到了于困樵的喉结,也听到了男人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像于困樵这种艺术家类型的变态还真是花样挺多,封于修闭着眼睛想,于困樵竟然是把封于修的左手放到了自己的脖颈前,这又算是什么玩法?
但在这之后,于困樵再没有下一步举动,封于修的手贴在他的脖颈上,感受着温热皮肤下呼吸的起伏,仅仅这样就够了吗?于困樵?封于修忽然想,果然是一条缺爱,却又胆小的狗,封于修心中涌起一阵恶意,他放在于困樵脖颈上的手徒然发力,五指成爪,紧紧地扼住了于困樵的咽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必再装睡,睁开眼睛后的景象果然精彩,于困樵跪在他的沙发跟前,此刻正因为封于修的钳制而艰难地一点点呼吸着,因为窒息,于困樵的脸色涨红,眼中也蓄上雾蒙蒙的泪水。
他可以用杀死沈雪一样的方式杀死于困樵,他折断一朵莲,此刻也能折断一株脆弱的草木,封于修眯起眼睛,咧开嘴冲着于困樵笑,这是他第一次对于困樵笑,也可以是最后一次:“于困樵,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封于修觉得在这种时刻,自己应该看到于困樵眼里的恐惧了,畏缩,恐惧,反正这个男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可于困樵没有,他甚至连条件反射的挣扎都没有做,透过将眼前遮挡的一片模糊的泪水,他同样看着封于修,然后艰难地,一点点地,在封于修冰冷噬骨的目光中,于困樵轻微地点了点头。
得不到爱的,怕孤独,也怕死的流浪狗,那么如果是死在认定的主人手中,这是否也算一种美好的归宿呢?
“你真他妈是…”他要怎么形容于困樵?不正常?疯子?变态?封于修咬牙切齿,他钳着于困樵脖颈的手恶狠狠地用力,也许这样最好,他杀了于困樵,摆脱流浪狗的纠缠,一了百了。
昏暗的灯映出墙上的影,电视再度播放起嘈杂的广告,飞蛾奋不顾身地扑上滚烫的灯泡,带起噼啪,一声烧焦翅膀的轻响,那一瞬间的封于修真的失去了理智,直到…直到有温热的眼泪滑落在封于修的手臂上,是于困樵因为窒息而涌出的生理性泪水。
封于修忽然松开了手。
于困樵狼狈地趴在地上咳嗽,急切大口呼吸着空气,他的脖颈上已经有一道深深的淤紫勒痕,封于修坐起了身,意味不明地望着。
“十秒钟。”封于修忽然说,他看着于困樵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过来:“给你十秒钟时间,你想做什么,我允许了。”
有时候人在一瞬间的千思万绪无法去用任何语言来解释或者描述,前一刻他还想杀了于困樵,可到现在,封于修却又宽容地给流浪狗一点甜头,也许是因为于困樵让他想起了之前的平静时光,也许是因为于困樵的确救了他的命,也许是因为那双湿漉漉的,含着泪水的眼睛…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封于修已经开始倒计时:“十、九…”
于困樵赶忙膝行着靠近了坐在沙发上的封于修,由于姿势的缘故,他抬头,封于修低头,他仰视,封于修冷冷地俯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八、七、六…”倒计时仍在继续,封于修语气淡漠。
封于修的右手被于困樵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来,他抬眼,眸子里是浓稠到化不开的墨色,盛满虔诚、专注、依恋、渴望,他将唇轻轻地贴在封于修无名指的指尖,却不敢去吻封于修的指根,就像此刻他与封于修的距离,永远不敢再前进一分一毫。
被烧焦的飞蛾从灯泡上坠落,轻飘飘地落在水泥地面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溅起来。
这次的天气预报很准确,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天幕是灰蒙蒙的颜色,透明的雨丝划过同样透明的玻璃,留下一道又一道水痕。
于困樵早早地就起了,并且格外地欢欣雀跃,他给封于修买了早饭,粥和小笼包,自己则兴奋地收拾着这个月要交的画稿,将它们放进自己的背包。
封于修醒了,但难得的没有起,他懒洋洋地蜷缩在沙发上,像极了猫,他注视着于困樵来来回回的收拾,忽然隐隐有种错觉,于困樵身后有条尾巴,此刻正不住地,开开心心摇晃着,也许能摇出一朵花也说不定。
待于困樵撑伞推门离开后,伴随着关门的吱呀声,封于修也随之站起身来,他给了于困樵一点甜头,但此刻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封于修将自己身上于困樵给他买的衣服脱下,重新换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一身,那衣衫上有洗不掉的血点,这很好,能提醒封于修现在的日子太安逸,而他应该回到自己要走的那条路上。
窗户外有混着雨水潮湿气味的冷风吹进来,吹落了于困樵桌上的画纸,封于修看了眼,善心大发地走过去捡了起来,重新放回于困樵的桌子上。
于困樵的桌子实在一塌糊涂,画纸凌乱地摆在一起,打火机危险地摆在台灯插座的旁边,抽屉也没推回去,而是拉开了一半,封于修皱眉,本着即将要走了,就当做次好事的心态,勉为其难地伸手,给于困樵收拾了一下桌面,画纸重新堆叠,火机摆到一边,封于修俯身去推抽屉,目光却忽然微凝,久久没有移走。
良久,封于修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在回家的路上时,于困樵的心情很好。归功于封于修昨晚的允许,所以哪怕现在他的脖子上仍有深深的淤痕,嗓子也疼痛的无法说话,于困樵仍能露出愉悦的笑意,他没遮着,唐仁看到了还吓了一跳,以为于困樵是被匪徒袭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情绪也体现在画纸上,这次的稿子唐仁很满意,还额外多给于困樵几张钞票,于困樵用这钱又给封于修买了几件衣服,他将装着衣服的塑料袋搂在怀里,撑着伞,几乎是脚步急切地跑回家里去的,带着期待与欢悦的心情。
钥匙在锁孔间转动,门发出长长的吱呀声,屋里实在安静的过了头,于困樵走进去,疑惑地看到屋中空无一人,但有时候也会这样的,封于修会早出晚归一阵,他想,将衣服放在封于修睡的沙发上。
但早餐也摆在桌上一动未动,于困樵走过去,伸手摸了一下,粥和小笼包已然凉透了。
封于修没有吃他准备的早饭,为什么?
一个毛线团抓出了一根线头,就能从头到尾的将凌乱的毛线抽离,于困樵心里忽然涌起极为不好的预感,他茫然四顾,又转身冲向放着封于修原来那件衣服的地方。
果然已经没有了,而是整齐叠着于困樵给他买的那几件。
于困樵意识到,这是封于修走了,他给于困樵一点甜头,然后再毫无留恋地离开,于困樵给他的,封于修什么都没要。
他曾以为可以获得一个家,哪怕是自己虚构的,幻想的,也没关系,但封于修此刻将这梦幻泡影给无情地吹灭,于困樵被抛弃了,他是一个人,他孤零零的,永远。
于困樵伸手拿出他给封于修买的衣服,将衣服抱在怀里,他在墙角无力地,慢慢地蹲下,将头埋在衣服之间,就像只被抛弃的流浪狗,发出受伤的、低低的呜咽。
封于修不会再回来,流浪狗为自己选择的,自己认定的,带回来的主人,不想要他,也永远不会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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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时分唐仁店铺所在的那条街总是交织着缤纷的灯红酒绿,于困樵就这么踩着一地的迷乱色彩走过去,像走在了调色盘被打翻后的画板上。
他路过时,靠在发廊门口的女人们已经不再有兴趣用妩媚的目光去诱惑他,除了讽刺几句这男人木讷又不解风情之外,就不再投以过多的关注。
对于这些,不在于困樵要关心的范围之内,像曾经一样,他低着头走路,不关心外界事物,发廊的灯光不断变幻着杂乱无章的色彩,给他身后拖下一道长长的,静默的影,偶尔随着灯的形状,沉默的影子也会改变为张牙舞爪,无法自控的扭曲。
扭曲的,狰狞的,一如于困樵画在白纸上的那些线条,成稿此刻就被唐仁拿在手里,在翻看了又翻看之后,唐仁收下,又把钱给他,只是总显得有些欲言又止:“你最近…变风格了?”
“我这样画,是反响不好吗?”于困樵问。
“倒不是不好啦…你这样子画其实还挺受欢迎的,卖得比以前要火。”唐仁回答:“我系觉得你比较奇怪啦,之前死活不肯画这个类型的,怎么现在一下子就放得这么开了?”
大抵人都是有阴暗面的,比起之前那些掺杂着复杂情感的漫画,也许如今这般粗暴而直截了当的更符合大众口味,只是于困樵看着不像经验丰富的类型,唐仁低头看着手中的画纸,也不知于困樵是如何搞清楚这些道具的用途的,还有被刻意在纸上画出来的,散落一地的止痛药、麻绳、锁链与伤痕。
而作为于困樵画笔下主角的那个男人,在画纸上,也从一贯的高不可攀生人勿近,转为一塌糊涂的模样,就像是带着于困樵的某种情绪发泄。
唐仁隐约猜测到大概于困樵是被喜欢的男人给彻底拒绝了,但他并没多余的额外时间去插手别人的感情问题,因为唐仁自己也是在悬崖之上牵着束缚野兽的绳去走钢丝,尽管他已经摸清野兽的习性,却也必须时时刻刻勒紧野兽脖颈上的绳索,否则也许他们会一同坠落。
更何况于困樵现在这副状态,不太像单纯的感情受挫,毕竟刚刚他进门的时候,唐仁就注意到了。于困樵眼角拖了一尾微红,眼窝下又有青黑,大概眼泪和无法入眠就是造成这两种色彩的答案,还有于困樵的神情,他仍旧有些沉默寡言,可眼中似乎少几分怯懦,更多几分……唐仁试图用某种形容词去概括,大约是,病态,这让他感觉到于困樵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最后的结局可能是十分惨烈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困樵拿着这个月的稿费离开唐仁的店,在走出这条泛滥着多情灯光与扑鼻香水味的巷子后,他停顿在了两条路的交叉口上,一条路是于困樵出租屋的方向,而另一条路,他已经很久没去过,有多久?自从遇到封于修之后,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去的?是封于修不告而别之后。
在封于修离开的这一整个月里,酗酒这个习惯被于困樵重新拾回,除了必要的生活开支,剩下的钱也再没有别的用处,于是钞票被换成在瓶中摇晃的澄黄酒液,至少在一杯接一杯的辛辣味道下,可以短暂地麻痹大脑,虽然封于修从来没回应过,但于困樵表现得仍旧像是被二次抛弃的流浪狗。
于困樵交完稿无事可做,除了空荡荡的出租屋也无处可去,于是他迈向那条熟悉的,去往酒馆的路,不出意外的话,今天的深夜他会醉醺醺的回家,倒在那张沙发上熟睡不醒。
但意外就出现在过半的路程当中,或许是只顾专注低头走路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并不觉得这种破旧的巷子还会有另外的行人,于困樵猝不及防地和人相撞,但没有痛感,只有芬芳的花香气,首先撞进于困樵怀里的,是一大捧香槟玫瑰。
精致的花束后传来惊呼声,紧接着对方探出头来,于困樵先看清了他的脸,十六七的男孩,年轻稚嫩的模样,紧接着他又看到少年身上的校服,很朴素且常见的蓝白色调,只是在这灰暗的巷子里,显得格格不入,而且相对少年来说,这校服有些宽大,套在他身上,空荡荡的。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少年慌慌张张向于困樵道歉,他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带着些许口音,于困樵不欲与他多说什么,只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就想要继续往前走,但少年叫住了他,结结巴巴地向于困樵打听“兴仁影业”在哪条巷子。
这回于困樵多看了少年几眼,对方的神色显得局促又紧张。不过这也屡见不鲜,情窦初开,或者正懵懂却已经有了那种心思的青春期男孩,大多都会选择来这里去买唐仁的盗版碟,凭借着模模糊糊并不高清的光盘度过自己第一个正式往长大迈进一步的岁月。于困樵伸手给他指了指正确方向,或许是因为终于遇到愿意伸出援手的好心人,少年很感激地向他道谢,而且似乎太激动,毕竟他直接把那束花塞到了于困樵怀里:“我只有这束花,就把这个送你,当做谢礼吧,叔叔。”
于困樵没打算收下,他赶忙摇头拒绝,又想把花还回去,但奈何少年的速度很快,在把花递过去之后,就已经转身跑走,只剩于困樵留在原地,抱着这一大捧香槟玫瑰不知所措。
抱着一束昂贵的花去价格低廉鱼龙混杂的酒馆?这不是个好主意,这意外出现的状况打断了于困樵想要酩酊大醉的想法,他只好转身往出租屋方向的那条路走。
于困樵没有扔掉这束陌生少年送来的玫瑰,或许这可以称之为艺术家们的通病,过度遐想的浪漫,他抱着某种也许封于修还会回来的期待,在这漫长的等待之前,他可以将这束花养在瓶中,聊以作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条通往酒馆的街除了在深夜会有踉踉跄跄的醉鬼外,在平常其实基本无人光顾,于困樵碰到的男孩已经属于破天荒的陌生访客,但今晚很显然是个不寻常的日子,在于困樵往回走了没多久后,身后传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请等一下。”是个陌生的声音。
于困樵站住,回头,看到的也是一张陌生的脸,男人身形挺拔,在看到于困樵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后,礼貌地笑了下:“抱歉,打扰你了,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手上的这束花是…哪里来的?”
似乎意识到自己叫住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问这种问题有些太过突兀,于是这男人又继续说话:“我叫沈汉强,下午五点的时候我也买了一束这样的花送给我的…侄子,但放学之后我就再没找到他,又看到你手里拿着一模一样的花,所以才想找你问问情况。”
这一番解释属实合情合理,除了叔叔给自己侄子买香槟玫瑰显得有些怪异之外,但这是旁人的家事,于困樵没有身份置评,他没隐瞒,说自己的确见过沈汉强的侄子,是他把花送给自己的,但于困樵没有把少年去了哪里告诉沈汉强,属于青春期男孩的事情,他在之前工作过的学校也见过,那些家长大多都对这种事很排斥,谁知道眼前的沈汉强又会是什么反应。
沈汉强仔细地打量着于困樵的神情,似乎是在确认他有没有说谎,漫长的审视过后,沈汉强收回了视线,又彬彬有礼地对着于困樵伸出手:“我可以再看一下你手里的那束花吗?”
于困樵将那捧花递过去,他看着沈汉强接过,随后做出一个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沈汉强将手探进了花中,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大约几秒的时间就收回了手,但于困樵看到沈汉强的指间夹着一个东西,很精巧,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花送给你了,但我需要把这个拿回来。”沈汉强笑了笑说,但于困樵还处在愣怔之间,也许这时候要托唐仁的福,在画那些漫画的时候,唐仁给他科普过一些这类的东西做素材,沈汉强从花束中拿出来的那个,应该是…定位器吧?
他突然意识到刚刚的少年,和眼前的沈汉强,也许关系并不只是叔侄那么简单,香槟玫瑰是隐晦的证据,而世界上又哪有叔叔要时刻定位侄子究竟在哪里的?于困樵头一次正视了沈汉强的眼睛,这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似乎都心照不宣的明白了什么。
“谢谢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要走了,再见。”沈汉强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于困樵突然出声说话了,他那双眼睛里几乎是带着某种急切的渴望:“这样的行为,你不怕…把他吓跑吗?他可能永远不会回来。”
这个问题实在没头没脑,可沈汉强微笑着答了:“他会回来的。”
“为什么?”
“因为习惯实在是个很可怕的东西。”这是沈汉强对于困樵说的最后一句话,紧接着他就离开了。
习惯,于困樵想,玫瑰将他的双手也染上芬芳香气,覆盖住烟味,整整九十九朵香槟玫瑰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一片花瓣代表着他会回来,又一片代表着他永远不来,花瓣被摘除,只剩花蕊和深青色的枝,于困樵低头默念着,在他撕到第十五朵花时,突然站了起来。
包装精致的花束伴随着撕扯揉碎的花瓣一起被毫不留情地扔进满是腐烂味道的垃圾箱里,于困樵重新来到了唐仁的店,他没看到那个问路的少年,但也并不多么关心,他只是从背包里再次拿出了两张画纸,递到了唐仁的手上。
“能帮我订做这个吗?”于困樵问。
唐仁只是看了一眼手中的画就僵住,眼神有些震惊,这纸上画的东西让他认为于困樵可能终于是为情所伤的发疯了。但于困樵无论是说话还是眼神看起来都很正常,除了莫名的有些亢奋外,甚至比他前几天都要正常,似乎并不像疯了,或者也有可能是疯到一定极点,无论是哪种,唐仁都爱莫能助,所以他只能点头,说:“当然可以定做的啦,下个星期,你就可以来拿。”
于困樵难掩兴奋雀跃地说:“谢谢。”他把订做这些东西需要的钱递给了唐仁,像是怕被传染这种不正常一样,唐仁伸手接钱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没敢碰于困樵的手。
于困樵走之后,黄利辉从里屋走出来,问道“他想订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唐仁把手里的画纸举起来给黄利辉看:“项圈还有…狗链,看不出来,他瞧着怪老实的一个人,玩的还是蛮大的。”
不过话是这么说,对于手中的画纸,唐仁却看了又看,于困樵画功很好,因此每个细节也画的十分细致,如果按照他给的示意图将项圈和狗链做出来的话…唐仁目光有些游移,他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黄利辉,又赶紧收回目光,但是他的眼神被黄利辉敏锐地给捕捉到了:“你喜欢这个?”
“哎呀也不系啦!我没那个意思!”唐仁否认,但语气听起来又有点没那么坚定,黄利辉看他半天,又抛出个诱饵:“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戴这个的。”
“那就试试!”唐仁迅速地回答,他这反应让黄利辉没忍住,笑了:“就这么期待?”
“那系当然。”唐仁说,他如数家珍地给黄利辉列举出来:“那我们也可以做项圈和链子,不一定是用他这种款式啦,我不是很喜欢他画的这个,而且,给你做的话,还要再多个配件。”
“什么配件?”黄利辉问,有些好奇。
唐仁拽了拽衣服领口,给他看自己脖颈间泛着青紫的牙印,黄利辉的杰作:“我还会再给你买个止咬器。”
黄利辉:“……”
正说话间,店门又被推开了,在这种深夜上门的大部分都是有需要的顾客,唐仁连忙又把领口给系起来,满面笑容地走过去迎接走进来的客户:“有什么需要吗?光碟、漫画、书、还有订做的道具,想要什么?我这里应有尽有的啦。”
眼前的男人携着一身血腥气味走到唐仁的面前来,很普通的连帽衫,可唐仁敏锐地看到他衣服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有些是新的,有些则已经干涸褪色,再洗不去,这男人有双很凶戾的眼睛,冷冷注视别人时,像是野兽盯住猎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黄利辉警觉地将唐仁挡在自己身后。
“买两本于困樵最新画的漫画。”男人说,他从衣袋里掏出钱来拍在柜台上,那钱上也沾了丁点血迹,见男人似乎并没有恶意,唐仁稍稍放下心来,从柜台下取了两本漫画递过去。
男人接过,随手翻了几页,表情出现了某种变化,像是嫌恶,又像是……他冷冷地嗤了声。
在男人翻看漫画的时候,唐仁一直在黄利辉身后打量着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觉得眼前这个人莫名的有些眼熟,好像…好像就从哪里见到过一样,可是…是在哪里呢?
男人用手捏着漫画,像是捏住了某种令人恶心的黏腻虫子,又重新将漫画扔在了柜台上:“看完了,谢谢,钱你留着。”说罢,他转身就走。
“…等等!”在他迈开腿开始慢慢走路的一瞬间,唐仁终于认出来,熟悉的身体线条,他在于困樵的画中看到过。
“你是不是叫封于修?”
封于修停住,转过身,重新用一种探寻的目光打量唐仁,他甚至弯起唇笑了一下,但那笑容也显得戾气十足。
“你为什么会知道?”封于修慢吞吞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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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梦境大多数都是一片光怪陆离的场景,像调色盘被打翻后无人擦拭的肮脏地板,也像暴风雨侵袭过后一脚踏入的泥泞沼泽,他在这种场景里永远孤身一人,从梦中无助挣扎,直到一线锋利的漆黑戳破这层绚丽的色彩,于困樵自梦中惊醒,从沙发上坐直身体,窗外的天阴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雨。
于困樵曾一直想要一个家庭,他想,他可以的,他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不合适。”但有太多女人这样对他说过,也许有人会欣赏艺术家的忧郁,喜欢他柔软敏感的眼睛,可相处之下,艺术家性格中的缺点也逐渐露出端倪,他就像是一个缺了最重要部件的音乐盒。也许有人起初接近他时会想,没关系啊,只缺这一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缺失了声音的音乐盒,除了当做摆件,又有什么用处?所以最后只会被人弃如敝履。
没人会想要和于困樵过日子,居无定所,又显得优柔寡断,懦弱可欺,被那副英俊皮相吸引的女人们最终和他分道扬镳,他甚至连手都来不及牵过,于困樵闷闷地吸烟,自觉人生已是一团画满粗糙铅笔稿的废纸。
后来,又出了“那件事。”还好他及时把住了方向盘,除了学生受惊以外,没人有生命危险,但学校最后还是辞退了他,言辞客气地将赔偿金递给他,于困樵沉默地接过,他由衷感到自己被生活抛弃。
没有再待在那个城区的理由,所以于困樵搬了家,租下一个破旧的出租屋作为容身之地,靠着画画谋生度日,其实养活自己没什么问题,只是灵魂深处却始终像破损了一个大洞,不停呼啸送进冷风,刮得人心底刺痛。
有时于困樵想他的要求并不过分,他只是太孤独,迫切地渴望着谁来将他空洞无望的人生填满,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于困樵在雨夜遇到了封于修。
也许在一开始,把封于修带回家的理由,仅仅是他被那声柔和的呼唤所吸引,可很难否认的是,封于修对他有吸引力,无论是因为与残忍手段形成反差的温柔,还是对待他时漠然处之的态度。人的本性都有点贱,于困樵承认,他的讨好在最初带着对封于修的畏惧,可当这种讨好成为习惯,就以此为养料,灌溉出阴暗的爱来。
缺爱的流浪狗,也要小心翼翼试探认定主人的底线,他们的破冰点在于一张封于修故去妻子的画,紧接着就是沾满于困樵气息的衣衫。于困樵一点点地向前迈进,想将自己融进封于修的生活里,而封于修从未表态,即使后来出了那样的意外,于困樵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在封于修手里了,可封于修没有做,分明应该是冰冷的、嗜杀的、禁不得冒犯的封于修,却轻飘飘地放过了他。
在认知到这点后,封于修对他的容忍,就令于困樵难掩兴奋,那颗空荡荡的心此刻填满再鼓胀,这样不好吗?这样有什么不好?他百分万分的愿意和封于修这样在一起,哪怕仅仅是想象到“在一起”这个词,都会让于困樵的灵魂产生颤栗。
可封于修不屑于养一条太缺爱的流浪狗,他不要他,也许那夜指尖的虔诚一吻是封于修容许的最后让步,可这更令于困樵痛苦,他不甘得不到,得到了一点,却又更想要,在封于修眼里他算什么?摇尾乞怜的流浪狗,可以随手逗弄,但绝不会带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那些说出“不合适”就分手的女人不一样,封于修是不同的,于困樵情不自禁被封于修所吸引,甘心情愿地仰望着封于修,他没想着要拥有封于修,只想着也许自己有天能成为封于修的,他挣扎在这种患得患失的爱意之间,像条搁浅的鱼,不知道先迎来的是涨潮后的救赎,还是干涸后的死亡。
他抱着隐约的希冀,期盼着封于修回来,或许正是因为封于修的不告而别才让于困樵有了期待,这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是封于修不屑将要离开的事情通知给他,可那晚又为什么要给他甜头?第二种解释就是封于修不愿意面对他,而不愿面对他的原因又是什么?
那个叫沈汉强的男人对他说,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香槟色的柔软花瓣被于困樵捏在手中,慢慢地撕碎,在他手心染上香气扑鼻的花汁,于困樵默念,习惯,那么这几个月以来,封于修有没有习惯?
他想,是有的。
懦弱畏缩的流浪狗该怎么在这世间摸爬滚打着活下来?无非靠的是天性中的敏锐,察言观色的资本,看似漠然的封于修在面对他时,底线曾一退再退,这是否能作为封于修习惯的证明?于困樵低低地笑了,他会回来,封于修会回来的,于困樵发出和沈汉强一模一样的感叹。在他把那束香槟玫瑰果断地扔到垃圾桶里之前,他手底下正好数到第十五朵玫瑰。
他之前委托唐仁订做的东西,昨晚唐仁就给他打了电话,说今天可以过来拿,于困樵草草地应付了一顿早饭就出了门,他的这种亢奋显得有些病态,但这是于困樵必须要准备好的东西,在封于修回来之前就要准备好,流浪狗该如何向回来的主人宣誓忠诚呢?当然要有项圈和狗链。
他希望封于修看到后会喜欢。
于困樵推开店门时,唐仁正坐在柜台前用他那台上了岁数的电脑删除之前的监控录像,在这种地方是很常见的事,一年里总有那么一天两天,会有人心血来潮地来巡查这片早被抛弃的地方,也不排除是为了赚外快的可能,查监控,查店里有没有不该出售的东西,严的可怕,就是为了从店家手里捞点油水。
唐仁在这混迹许久,早对这里的规矩熟门熟路,于是每个星期总会固定删除一次监控,于困樵知道,但从来没碰上过,这次让他看见,倒是个稀罕事。不过于困樵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要的东西,见了面就迫不及待直奔主题,唐仁正忙着跟失灵的鼠标搏斗呢,头也不抬地叫他自己去货架上拿。
包装体贴的用了深黑色的纸盒,于困樵小心翼翼地将盒盖打开,皮质项圈和闪烁着银光的细细铁链就呈现在他眼前,项圈是纯黑色,挂着银质吊牌,只是吊牌上没有名字,于困樵爱不释手地左右翻看,而坐在电脑前的唐仁见他这样,撇了撇嘴。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行动,唐仁有些犹豫,他不知道封于修那样的人被于困樵缠上到底是好是坏,但归根结底,总不能比现在更差了吧?思绪辗转之间他下定决心,热情地询问于困樵是否满意,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唐仁附和着笑了两声,随后捂住了肚子,有些浮夸地表演起哎哟肯定是吃坏了怎么肚子疼呢,困樵你能不能先帮我删会监控啊,密码是六个9。
于困樵看他这模样似乎的确是疼极了,于是只得答应下来,见事情顺利发展的唐仁憋着笑进了里屋,现在换于困樵端坐在电脑跟前删监控了,他起初有点不熟练,但很快掌握要领,一段段黑白页面被删除,当然其中也有些限制级画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让于困樵有些不太自在地咳了两声,尽量快速地删除这几段,他还在画面中看到了自己,大概就是来拜托唐仁订做东西的当天,他对出现在监控里的自己没多大兴趣,正准备继续往下删除的时候,手指却突然定住。
于困樵死死地盯着电脑上的黑白画面。
那个身影他在纸上画过无数次,也梦过无数次,所以几乎是一出现,于困樵就认出这是封于修,他看着监控里封于修走进来,看着封于修翻看两本漫画,看着封于修和唐仁说话,封于修回来了?可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他为什么不回到于困樵那里去?为什么他回来,却不来见他?
画面在封于修走出店门的那一刻终止,于困樵猛地站起身来,歇斯底里地去敲唐仁里屋的门,拉开门的唐仁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也被于困樵这疯狂模样吓了一大跳,于困樵语无伦次地问他是不是见过封于修,又问他跟封于修说了什么,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可唐仁说封于修压根就没提起于困樵的名字。
封于修的确回来了,却并没有要找于困樵的打算。
于困樵可以忍受等待,可以接受永远无法触碰的仰望,却对这样的事实难以接受,他的神情有些崩溃,大约是从某种笃定的病态转为失望后的疯狂,他晃晃荡荡地拿着盒子往外走,很像是准备带着项圈和狗链当做遗物找个地方投河自尽,唐仁急忙把于困樵给抓住,给流浪狗塞颗定心丸:“我知道他还没有走!”
这句话总算把于困樵的神智从岌岌可危的边缘给拽回来,于困樵不语,像是在等待唐仁后续的话,而被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唐仁竟有一瞬的毛骨悚然:“我只系知道他还没走啦!而且…虽然他没问起你,但是还买过你的漫画。”唐仁没提封于修满脸嫌恶的样子:“我想,他也许系对你有那么一丁点意思啦!接下来要怎么做…看你自己把握!”
流浪狗会做出怎样的行为?被认定的主人在看到这种行为后又会有什么反应呢?唐仁想,他不是个热心肠的善人,也不是什么慈善家,只要活在这里的人都不是,唐仁会愿意出手点拨这一下,也许是出于他和于困樵相识已久,也许是出于…封于修本身。
于困樵去了酒馆,抱着自己的盒子喝得酩酊大醉,易拉罐在他脚下堆积起一个又一个,电视又在播放晚间新闻,上面说沉寂已久的武痴封于修再度出手,这次又杀了一个武林高手,还是没有人抓住他,轻易被封于修逃脱了。
封于修,封于修。
于困樵默念着他的名字。他低垂着眼,单是看失意的背影,也许真的已经有些烂醉如泥了,可他盯着盒子的眼神却清明,酝酿开黑沉沉的一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何时一直沉寂的乌云间突然雷声大作,雪亮的闪电携着大雨一同浇下,一时之间雷声不断雨声不歇,于困樵的耳边再听不见新闻报道,只被轰隆的雷声和噼啪雨声占据,偏偏这时候他要起身走,老板说外面雨大,挽留了于困樵几句,但他似乎实在醉的糊涂,摆摆手,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那雨一瞬间就把于困樵给浇湿淋透,可他还好好地将盒子护在怀中,这雨太大,刮在脸上的雨丝都有些令人疼痛难忍,于困樵几乎睁不开眼,循着本能去找回家的路,他踉跄着走路,裹紧身上的衣服。这样的场景似乎有些眼熟,好像一切回到最初,他慢慢地走进那条熟悉的路,只是这次再没闻见混杂潮湿雨水的血腥味。
漆成深灰的墙壁被雨水打湿,于困樵忽然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他就是从这里遇到封于修,带走了封于修,流浪狗把自己认定的主人给捡回了家。
他没有再往前迈进一步,反而抱着盒子靠坐到墙壁旁,雨水把蜷缩着的于困樵打得湿淋淋的,像极了垂头丧气呜咽着的,被抛弃的狗,他抱着盒子,如同抱住珍宝,在雨声里低低地喊着封于修的名字。
有脚步声传过来,在雨声里,显得有些不太清晰。
来人站到了于困樵的面前,停住,于困樵迟钝地抬头,用不知是被雨水打湿还是泪水模糊的眼,看到了撑着伞的封于修平静的脸,他用冷冷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丧家之犬。
多么戏剧化的一幕,他们的相遇就是在这里,于困樵救下遍体鳞伤的封于修,而这次在大雨中,则是封于修站在了狼狈不堪的于困樵面前。
“封于修。”于困樵喊他的名字,在喊出口第一声时,显得有些迷茫和犹豫,但紧接着他就喊了第二声,第三声,封于修一直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于困樵发疯一般地喊他的名字,待于困樵终于脱力似的沉默,封于修才开口。
“站起来,回去。”
像是主人在对自己的狗发号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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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困樵一路跌跌撞撞地跟着封于修回到出租屋,封于修把伞放到一边,伸手从于困樵的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在手贴到于困樵湿透的衣衫时,封于修感觉到他轻轻一颤,封于修扯了扯唇角,弧度有些讽刺,但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开了门,随后他抓住于困樵的衣领,一用力,将于困樵拽进了屋中。
进屋之后他们也没有交流,于困樵踉跄着稳住身形,就又被封于修拎着给扔进了浴室,面对被封于修无情关上的浴室门,于困樵有些手足无措地呆滞了几秒钟,他伸手悄悄地将门推开一条缝,就对上了封于修凶戾的目光,他正坐在于困樵平时画画的桌旁,语气冷若冰霜:“滚进去,洗完再出来。”
于困樵听话地把门重新合上,不久后,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封于修的心情其实很烦躁,他认为自己不该回来,也不该去唐仁的店,更不该在雨里再把于困樵这条缺爱的流浪狗带回出租屋,封于修应该由着他去自生自灭的,死了才最好,就不必再去为于困樵而心烦。
只是他愈发看不懂自己,脑中的理智和心底的情感躁动着将封于修割裂为两半,可理智本就应当存在,早就被抛弃已久的情感却不该再度拥有。当封于修离开,重新踏上挑战各个隐世高手的旅途后,在交手时,他的确仍能感到嗜血的渴望,战意的兴奋。
但当对手轰然倒下,封于修擦拭沾染鲜血的双手时,却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去看一眼,那一瞬间他几近恍惚,好像回到了他还在练武的当年,酣畅淋漓,专心致志,而他回头,就应该有个人在他身后,替他打点,安排好一切,那是封于修所长久怀念的。
沈雪,这是我在想你吗?还是你的鬼魂来找我复仇了?但无论是哪样都没关系,他可以接受。封于修将双手擦干,带着某种期许般的慢慢将头转过去,可他眼前隐约浮现的,不是他含笑翻书的妻子,而是另一个伏在桌前画画的,模糊的身影。
封于修想起的不是沈雪,而是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有着一双湿漉漉的,带着渴求的黑色眼睛,曾有条流浪狗这样看着他,眼中迫切,如此渴望被爱。
是否会感到惶恐?记忆中那些安稳的,宁静的时光正一点点褪色,消逝,逐渐被替换上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忠诚,又病态,让封于修甚至有些想不起妻子温柔的眼睛。
封于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他想只是为了看自己离开后,于困樵有没有死去活来吧?于是他回到那个腐朽破旧的城区,看着于困樵画画,看着于困樵去唐仁的店,看着于困樵歇斯底里,酩酊大醉,看着他蜷缩在那条自己曾受伤过的巷子里,呜咽着呼唤自己的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时候他想骂人,可以的话,也想痛揍于困樵一顿,但他不该再跟缠人的狗有任何牵扯,可是,出于某种连封于修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他站在隐蔽处凝视呜咽的于困樵许久许久,最终撑开了伞,靴底踩上泥泞水坑,溅起一小片轻微水花,他就这么站到了于困樵的面前,牵着流浪狗脖颈间无形的绳,将于困樵带回家。
封于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间接意味着他的接纳和承认,也知道这会给于困樵怎样的一种暗示,甚至这些行为是封于修在意识清醒下做的,可他有时觉着自己也已经疯了,在反反复复的回忆起于困樵那双渴求的眼睛之后。
浴室门被打开,换好干净衣服的于困樵小心地从里面走出来,洗过澡之后他似乎已经恢复些许清醒,封于修回来了,并且在雨中和他一起回家,回他们的家,这让于困樵感到兴奋,这算是封于修的容许了吗?这算是他已经接纳自己了吗?
他克制着自己汹涌的喜悦,站在浴室门口偷偷地抬眼去看封于修,但看到封于修手中的东西时,于困樵微愣一下,纯黑的盒子被随意搁置在桌上,而封于修手里是皮质的项圈和纯银锁链,他用另一只手轻柔地摩挲着项圈,再抚摸过锁链,似笑非笑地盯着于困樵的脸。
“于困樵,就这么喜欢给人当狗?”封于修漫不经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