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不需要给我你的灵魂,甚至任何东西都不需要。”埃尔维斯急切地解释道,“只是简单的感知契约,让我知道你在哪儿,深渊不承认没有内容的契约,这只是必要的条款罢了。”
“然后呢?”任意反问他,“我依旧要依附你生存,做一个连身体都没有的从属物。”
她闭上了眼睛,表示自己不合作的态度:“我不要。”
埃尔维斯握紧了双手,骨节作响,他的视线停留在少女的容颜上,良久都没有移开。
“你会死的。”他前半句的声音还很平稳,只是有些颤抖,后半句却忽然语气激烈,“你不想活下来吗?你才十七岁,你有让人艳羡的容貌和姓氏,有令人嫉妒的天赋,你不想继续在你的道路上走下去了吗?”
真有趣,一只恶魔在这里鼓励她活下去,仿佛她的死能给他带来什么巨大的损失一样,让他连伪装都做不到了。
任意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又是布满暗色魔纹的天花板,她想到一直到她肉体死亡、灵魂消散都只能看到这样的景色,顿时感觉到有些遗憾。
她脸上有那么一点眷恋浮起,声音空灵悠远:“我当然想活下来,非常想。我还什么都没有看到过,还有几个实验课题没有做完。我这一生都在帝都徘徊,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巴亚。”
“我想出去看看的。”她也曾经想过,如果战争结束,她可以到大陆的每一个地方去,看吟游诗人曾经描绘过的奇妙景色,冰川上追逐着猎物的白狐、月湖森林中发光的岚雨、有着无数熠熠生辉的矿物的山洞。
她现在是自由的啊,没有家族能阻拦她,也不用担心旅途上的安危,也没有联姻把她永远捆缚在一处领地。
本来只差一点了。
任意动了动唇角,却发现自己并不能释然的笑出来。她怎么会不想活下去?她惧怕死亡,对未来充满希望和渴求,灵魂的每一次虚弱,都越发地让她留恋这个世界。
她还什么都没有看过啊。
有眼泪凝聚在她的眼眶中,浅绿色眼眸水雾弥漫,她合上眼睛,不想让眼泪流出来。
“我已经无法在想要的道路上走下去了,就算活下来,我也只是一个幽灵,连亡灵生物都算不上,永远都无法得见天光,也无法触碰魔法。”
埃尔维斯看着她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濡湿,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在破碎重组,仿佛自己的伤口不在肩膀上,而是在胸口。有什么东西卡在他的喉咙上,让他无法顺畅地说话。
他能说些什么?
任意所做的每一次选择,事情的每一次偏移,都有他的参与。如果他在任何一个时候收手,在法师塔的时候,在帝都的时候,在加勒的时候,甚至是在巴亚的时候,只要他停下来一次,最后的结局都不会是这样。
是他把她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总想用阴谋与算计得到她的感情,从深渊诞生的恶魔就连爱情都是阴暗的,他能想到的只是让她绝望,让她依赖他,让她永远陷在黑暗中,想靠这种方法得到爱情,却从未想过付出。
这种想法有多可笑,他现在才知道。
从格陵高山而来的吟游诗人曾用里拉琴唱歌:他的精灵领他走出暮霭,又引他坠入深渊。
真是庸俗至极的诗句。
埃尔维斯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女,他低声道:“我知道了。”
床上的少女一直闭着眼睛,只是在门响动过后,才有泪水缓缓流下来,浸湿了面颊。
埃尔维斯反手把门关上,面容上一扫之前的颓然,平静又深沉。他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修,穿着黑色长袍的法师似乎已经在那里等待已久,投来淡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