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靳时栖恍惚了一瞬。 再定神,风掀起轿帘,纪明温已端坐轿中。 十八年岁月仿佛从未在他身上流逝,肌肤如新雪堆就,在猩红喜服的映衬下近乎透明。 金线在暗处流淌着细碎的光,却衬得那截露出的脖颈愈发苍白易折,更似月光凝成的薄瓷。 十八年蓄起的长发泼墨般倾泻,蜿蜒至脚踝,发尾缀着的金铃早已哑了声息,逶迤在锦缎上。 目光相接时,靳时栖呼吸一滞。 他的瞳孔在轿帘的阴影中泛着幽邃的紫色,像是两簇冷焰,既不刺目也不黯淡,只是静静地燃着。 在暗处时,那颜色极深,近乎于黑,却又在边缘透出一丝清透的光泽,如同上好的琉璃浸在浓墨里。 但那抹目光并未发现靳时栖所在,只是匆匆掠过。 最后一缕天光掠过纪明温眉心时,竟照出几分琉璃器皿般的脆弱透亮。 风止,帘落。 那一眼却似万年。 “要去哪?” 靳时栖低声呢喃,无人问答。 他跟在轿辇后方,看着队伍穿过村庄,一路向深山行去。 夜色渐浓,轿夫手中的灯笼亮起幽绿的火光,照出山道尽头那座黑漆漆的墓室。 这处墓室,靳时栖曾隐约看到过。 他有预感,破局的关键就在其中。 喜轿来到墓室时,大部分人都只能留在外面,由族长领着抬轿的轿夫朝深处走去。 靳时栖隐在阴影中,耳畔飘来村民压抑的兴奋低语: “大人终于要醒了......” “咱们纪氏一族,总算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耳朵捕捉到某个关键字眼,靳时栖眉头皱起。 大人…? 莫非是这墓穴内的主人? 但他无法在此地停留太久,身体不受控制朝着纪明温的方向而去。 墓道深处,一盏接一盏的烛火无声燃起。 那火焰幽绿如鬼眼,映得青砖甬道泛起森然冷光。 火舌不摇不曳,笔直地向上窜动,在石壁上投出无数扭曲的影子,引着轿子走向无归的路。 靳时栖抬头,墓室穹顶的壁画在幽绿烛火中渐次浮现: 第一幕,青衫炼药师跪奉丹丸,帝王龙袍上的金线在画中仍闪着微光。 仔细看去,丹炉里蜷缩着数个婴儿状的魂魄,而炼药师袖中暗藏另一枚赤色丹药。 暂未看懂,靳时栖的目光移至第二幕。 帝王躺在棺中,面容以金粉绘就,却从七窍爬出黑虫。 炼药师站在陵墓阴影处,手中牵着无数红线,另一端连着文武百官的咽喉。 最后一幅,炼药师指尖点在跪地村民眉心,鲜血化作符咒钻入皮肤。 那些人的眼睛全部画成空洞的白色,唯有额心一点朱砂。 墓室壁画尽头,甬道石壁上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符号,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某种古老的咒文。 这些符号一路延伸,如同引路的毒蛇,蜿蜒向墓室更深处。 …… 轿帘掀开,阴冷的墓气扑面而来。 漆黑的棺椁静静横在石台之上,棺盖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自行滑开一半。 浓稠的黑雾从棺内涌出,如同活物般在空气中扭动,可棺中却空无一物。 没有尸体,没有陪葬。 一具空的棺材?! 纪明温攥紧了喜服袖角,指节发白。 这些年,他穿着不属于自己的华服,戴着不属于自己的玉冠,连名字都成了禁忌。 母亲不再唤他“温儿”,而是恭敬又疏离地称他为“大人”。 村民们跪拜他,眼神却热切得可怕,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东西。 好在,族长说过,过了今晚,一切都会结束。 他可以脱下这身沉重的礼服,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走在阳光下,可以......拥有自己的名字。 纪明温深吸一口气,躺进棺材的刹那,黑雾突然缠绕上来,像无数双手,温柔又不可抗拒地将他包裹。 棺材外,传来族长苍老的声音。 “大人,劳您再等半个时辰,只需半个时辰。” 族长反复强调“半个时辰”,纪明温却没有应声。 他不确定,族长口中的“大人”究竟是指他,还是祖上的那位大人。 换做往常,他会照例失落几分,但今日不同,今日过后,他仍是纪明温。 短暂的兴奋过后,便是紧张。 这些年,村子里的人似乎一直都在瞒着他什么事,每次只会说“你是大人选中的孩子”,“纪氏的未来全都要靠你了”“我们终于快要离开这里了”。 但只要纪明温追问,那些人又会闭口不提。 选中之后,要如何呢? 为什么说要离开这里呢,一直生活在这里的不也很好吗? 棺内漆黑如墨,寒气渗骨。 纪明温蜷缩在冰冷的棺底,沉重的头冠早已歪斜,珠链勒进脖颈,玉带扣硌在腰际,每一处华美的装饰都成了折磨的刑具。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想到母亲在很久之前说的话。 纪氏一族侍奉的大人,单字名“昼”,曾为帝王炼长生不老药。 吞下药后,一粒可延长三十余年的寿命,可还是会衰老,会死亡。 为求真正的长生不死药,“昼”曾跨越千年寻找。 之后的故事,纪明温便不得而知,哪怕他数次央求母亲,母亲始终三缄其口,只是会用一种有些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那种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如此想着,纪明温昏昏沉沉地睡去,又在一片窒息感中惊醒。 棺盖不知何时已严丝合缝地闭合。喜欢快穿?请领略宿主的变态美学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快穿?请领略宿主的变态美学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