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 费尽机心织罗绮,哪堪晨露消融。 画眉深浅总成空。 太虚悬幻境,风月转头中。 莫道假面能千古,终须雨打芙蓉。 且看寒潭渡鹤影, 照破山河处,明月正当空。 太虚幻境照本相 《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见着"金陵十二钗"的判词簿子。那警幻仙子殿前的琉璃镜最是玄妙——镜中映出王熙凤的彩绣辉煌,镜外却显着"哭向金陵事更哀"的凄惶结局。这般对照,恰似世间人设的阴阳两面:前厅里端着诰命夫人架子的王夫人,佛堂后掐死金钏的手还未擦净胭脂。 贾雨村初登官场时何等意气风发,在智通寺题写"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的联子,却不知这正是自己命运的谶语。待到他为讨好贾府乱判葫芦案时,当年那个"玉在椟中求善价"的寒门才子,早化作官场泥潭里的伥鬼。这般蜕变,倒应了《金刚经》四句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彩云易散琉璃脆 北宋年间,汴京城有位李师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人雅士皆赞其"出淤泥而不染"。可某日暴雨冲塌勾栏瓦舍,有人瞧见她在废墟里赤足奔走,怀中紧抱的不是焦尾琴,而是装满金银的描金匣。这场景教人想起《世说新语》里的典故:石崇宴客令美人劝酒,客若不饮则斩美人。这般暴戾行径,与他"金谷园二十四友"的雅集名头何其讽刺? 面具的损耗往往从细节处显现。《聊斋志异·画皮》里的恶鬼,画人皮需每日对镜细描,稍有不慎便露出青面獠牙。今人维持人设亦是如此:某富商日日晒佛经参禅,偏生被拍到手串下藏着劳力士绿水鬼;某才女通稿吹嘘书香门第,族谱却被扒出祖父是典当行朝奉。恰如《韩非子》所言:"恃貌而论情者,其情恶也。" 面具供养的困局 《庄子》有则寓言:卫灵公宠幸的嬖臣弥子瑕,年轻时偷驾君车给母亲治病,被赞"孝子";待年老色衰,同样的行为就成了"矫驾君车"的死罪。这揭示人设维持的残酷真相——面具价值永远依附于他者评判。就像《儒林外史》中的范进,中举前是"尖嘴猴腮"的穷酸秀才,中举后便成了"天上下凡的文曲星"。 维持面具需要三重供养: 其一,物质消耗。《金瓶梅》里西门庆为维持"山东首富"人设,光是给蔡京送生辰纲就动用二十扛金银。这堪比唐代杨国忠的"冰山"——夏日取冰雕成山形宴客,却不知太阳一出便要融化。 其二,精力消磨。明代唐伯虎被迫装疯逃离宁王府时,需终日赤身露体在街头说疯话。这般自污比他当年装"风流才子"更耗心神,正如《红楼梦》中妙玉的尴尬——既要维持"槛外人"的清高,又忍不住惦记宝玉用过的绿玉斗。 其三,机会成本。南朝谢安"东山再起"前隐居二十年,看似闲云野鹤,实则日日与名士清谈保持声望。这机会成本之大,堪比《史记》里商山四皓为维持"世外高人"形象,宁肯老死山林也不出仕。 必然崩毁的三重因果 细究面具崩塌的宿命,暗合天地人三道: 天道循环。《周易》"亢龙有悔"之象,说的正是巅峰状态暗藏衰败。就像《水浒传》里的宋江,从"孝义黑三郎"到"梁山贼首"的转变,恰似满月渐缺的必然。 人道趋利。《战国策》记载,孟尝君失势时,三千门客散尽;待复相位,众人又蜂拥而回。这般世态炎凉,注定依靠他人认可的面具难长久。白居易看透此理,在《放言》诗中写道:"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物道有常。明代家具讲究"包浆",人把玩得愈久,木质愈显温润。可人设这物件恰恰相反,《格物镜原》说铜镜:"新磨则明,久置则晦。"正如《牡丹亭》里杜丽娘的画像,春日鲜艳,秋后便褪了颜色。 破妄见真的古法 东晋支遁养鹤的故事藏着大智慧:他最初剪断鹤翅防其飞走,后见鹤垂首不欢,遂明白"凌霄之姿岂可屈尊为耳目之玩",最终放鹤归天。这恰似对待人设的态度——与其强求完美,不如还其本真。 破局之道有三: 观空。学《红楼梦》开篇那僧道,看贾府兴衰如看戏台:"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北宋苏轼深谙此道,乌台诗案后自号"东坡",在黄州城东荒地耕种,反成就"一蓑烟雨任平生"的真名士风流。 守拙。《菜根谭》云:"藏巧于拙,用晦而明。"陶渊明不肯为五斗米折腰,看似丢了县令人设,却在"采菊东篱下"中寻得真我。这比南唐李煜强撑"一国之君"的架子,最终落得"垂泪对宫娥"的结局高明得多。 顺势。庄子谓:"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范蠡三迁皆有成就,正是参透"人设如水"的智慧。他助勾践时不避"阴谋家"之名,经商时甘当"陶朱公",终成千古完人。 【南柯子】 假面描金粉,真心裹素绒。 机关算尽转头空, 谁见寒潭鹤影月明中? 莫效泣血杜鹃红, 且学东篱采菊翁。 待到浮云散尽时, 青山依旧笑春风。 《红楼梦》太虚幻境那副"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对联,早道破人间真相。你看那西湖断桥边,许仙执着白素贞的"大家闺秀"人设,反误了千年情缘;倒不如扬州八怪中的金农,蓬头垢面卖字画,反留得"漆书"绝艺在人间。须知镜花水月虽美,终究要破灭;倒不如学那黄山迎客松,任他云来雾去,我自苍劲向苍穹。喜欢堪破三千世相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堪破三千世相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