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钟楼砖墙上割出冷硬的棱线。 青鸟的布鞋尖刚蹭到夹层木梯的第三级,便听见头顶传来细碎的木屑剥落声——那是长期被虫蛀的木梁在承重时发出的警告。 他反手按住腰间短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弧度与三日前在钟楼里如出一辙,只是这一回,他没等顾承砚开口,便屈身钻进了仅容一人的夹层缝隙。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青鸟的瞳孔在黑暗中缩成细线,直到适应了从彩窗漏下的斑驳月光——正中央的青砖台面上,一架黑色电台像蛰伏的兽,耳机线盘成狰狞的蛇形;旁边摊开的密码本被风掀起半页,纸角在气流中簌簌颤动,露出几行用密文写就的电码。 "找到了!"他低喝一声,右手刚要去摸怀里的相机,后颈突然掠过一阵风。 是刀刃划破空气的锐响。 青鸟本能地侧滚,后腰重重撞在墙根的青砖上。 那道黑影借着月光扑下来时,他看清了对方手中的短刃——不是普通的匕首,刀身淬着幽蓝的光,正是日本特高课惯用的毒刃。 "杂种!"黑影闷哼着挥刀,刀锋擦过青鸟的左肩,布料被划开三寸长的口子,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他反手扣住对方手腕,借着倒地的势头将人掀翻,却在触到对方手腕的瞬间一怔——这分明是女人的手,皮肤细滑,骨节却硬得像铁。 两人在狭小的夹层里扭打成一团,青砖台面被撞得东倒西歪,电台的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顾承砚在楼下听见动静时,正攥着怀表计算时间——九点五十八分,比预计提前了两分钟。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木梯,夹层入口的布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两条交缠的影子。 "别动!" 枪声在密闭空间里炸响,惊得彩窗上的鸽子扑棱棱乱飞。 顾承砚举着勃朗宁的手稳如磐石,枪口正对着压在青鸟身上的女人后心。 她的短刃已经抵住青鸟咽喉,听见喝止声却突然笑了,手腕一翻将刀抛向角落,缓缓举起双手。 "顾少东家好枪法。"她扯下蒙在脸上的黑纱,月光透过彩窗落在她眉骨上,映出左眼角一颗朱砂痣——正是军统上海站三个月前失踪的潜伏特工"白鹭"。 青鸟捂着流血的肩膀翻身坐起,盯着她的眼神像淬了冰:"你不是被特高课......" "被特高课枪毙?"白鹭整理着被扯乱的盘扣,指尖划过颈间的珍珠项链,"那是演给你们看的戏。 山田大佐说,顾先生最爱拆局,那便给他个局慢慢拆。"她忽然倾身凑近顾承砚,香水味里混着血锈气,"你们以为他从闸北纺织厂撤资是怕了? 他是要腾出手来——"她的指甲掐进密码本,"把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棋子,一个个碾碎。" 顾承砚的拇指摩挲着枪柄上的雕花,目光扫过她颈间的珍珠——那串珍珠他在三天前的《申报》社会版见过,照片里,日本驻沪领事夫人正戴着同款在虹口会馆出席茶会。"所以你既是军统的人,又是特高课的线?"他忽然笑了,"有意思。" 楼下突然传来留声机的咿呀声。 顾承砚摸出怀表看了眼——十点整。 苏若雪的行动开始了。 此时的总商会大厅里,苏若雪正将最后一叠文件推到荣记纱厂老板面前。 她的月白旗袍下摆沾着点墨渍,是方才匆忙间打翻砚台留下的,却恰好掩住了别在腰间的微型录音机。"各位老板请看,这是顾氏与日资近三年的所有交易凭证。"她抬眼时,目光扫过墙上的挂钟,"另外,我这里有段录音......" 留声机的指针划过唱片,电流杂音后,响起一道模糊的女声:"顾氏的外汇流水有问题,明日银行查账时......" "这是?"福源米行的陈老板扶了扶眼镜。 苏若雪指尖按住胸口的翡翠胸针——那是顾承砚去年送她的生辰礼,此刻正随着心跳轻颤,"三天前,有人在我办公室窗外说的。"她看向最末排的西装男人,对方的喉结动了动,"所以我提议,即日起商会成立监察小组,凡与日资有往来的企业......" 钟楼夹层里,白鹭的笑声突然拔高:"你以为放段录音就能揪出内鬼? 顾少东家,你那位苏小姐的戏码,可比你差远了。"她的目光落在被青鸟抢过去的密码本上,"不过没关系,等明日零时......" "明日零时怎样?"顾承砚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勃朗宁的枪口抵住她太阳穴。 白鹭却闭了嘴,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 青鸟将密码本拍在顾承砚掌心时,几页纸簌簌飘落——最上面一页边缘有道折痕,隐约能看见"明"字的半边,墨迹未干,像是刚写上去的。 顾承砚翻开密码本的手顿了顿。 月光从彩窗斜照进来,在"明"字的断笔处投下阴影,恰好补上了下半截笔画——"明日零时"。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顾承砚的拇指抵在密码本折痕处,月光穿过彩窗的蓝玻璃,在纸页上洇出一片幽蓝。 他指尖微颤,将折起的半页轻轻抚平——墨迹未干的钢笔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明日零时,虹桥机场东仓库,接货人代号'苍鹰'"。 "青鸟。"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铅块,指节叩了叩纸页,"虹桥机场现在归谁管?" 青鸟扯下衣襟布角简单包扎左肩的伤口,血珠透过粗布渗成暗红的星子:"淞沪警备司令部名义上管着,但日本航空队的运输机三天两头往里面钻。 上个月还撞坏了咱们两架运棉的货机——"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白鹭颈间的珍珠项链,"顾先生是要......" "要让他们以为我们要清剿接头。"顾承砚将密码本塞进西装内袋,勃朗宁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圈,"但实际上......"他抬眼时,眼底闪过狼一般的锐光,"我们要让接头人以为计划泄露,让特高课以为军统在搅局,让军统以为内鬼在发疯。" 楼下突然传来留声机停转的"咔嗒"声。 顾承砚摸出怀表,秒针正指在十点零五分——苏若雪的"联合声明"该讲到关键处了。 他朝青鸟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拽着白鹭的后衣领往楼下拖,女人的珍珠项链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刮擦声。 总商会大厅的水晶吊灯将光碎在苏若雪的月白旗袍上。 她捏着钢笔的手悬在信笺上方,笔尖沾着的墨滴正摇摇欲坠。 荣记纱厂老板拍着桌子站起来:"苏小姐说要查日资往来,可这账本说封就封,我们的货船还在吴淞口等着......" "陈老板。"苏若雪突然将钢笔重重按进砚台,墨汁溅在信笺边缘,晕开一片深色的云,"您上个月往长崎发的三船生丝,报关单上写的是'运往宁波'吧?"她从文件堆里抽出一张泛黄的提货单,"巧了,顾氏的船上个月在对马海峡遇到风暴,救起的日本船员说,长崎港刚卸了批中国生丝——"她抬眼看向陈老板煞白的脸,"和您报关单上的数量,分毫不差。" 留声机突然又转了起来,这次放的是《天涯歌女》的绵软调子。 顾承砚带着青鸟和白鹭从侧门进来时,正看见苏若雪将最后一页声明稿推到商会会长面前。 她抬头时,目光与他相撞,眼尾微微上挑——那是只有他能看懂的暗号:计划过半,鱼已咬钩。 "顾少东家来得正好。"会长抹了把额头的汗,将声明稿推过去,"苏小姐说要联合签这份'拒日资自清书',您看......" 顾承砚扫过稿纸上"凡与日资有秘密交易的企业,三日内自曝并补缴税款,否则商会将联合巡捕房彻查"的字样,突然笑了:"好。"他抽出钢笔,在落款处签下"顾承砚"三个大字,墨迹未干便转向青鸟,"去英国商会找亨利先生,就说我要借巡捕房的人,今晚十点半到虹桥机场'巡逻'。" 青鸟领命要走,却被白鹭的笑声拦住。 她被按在靠墙的木椅上,珍珠项链歪在锁骨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借巡捕房? 顾少东家可知亨利先生的夫人,上个月刚收了山田大佐送的钻石胸针?"她歪头看向顾承砚,"您猜,他是帮您,还是帮山田?" "所以才要让他以为自己在帮山田。"顾承砚弯腰凑近她,指节叩了叩她膝头的密码本,"我会告诉他,巡捕房去机场是为了截军统的私货——毕竟三天前,有人看见军统的'苍鹰'在虹口和日本军官喝酒。" 白鹭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若雪将声明稿收进檀木匣时,特意多留了一份副本。 她将副本折成巴掌大的方块,塞进绣着并蒂莲的手帕里,对顾承砚轻声道:"我让阿福送去《新申报》和《上海日报》——亲日的报馆最爱这种'商会同室操戈'的新闻。" 顾承砚接过手帕时,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打算盘磨出来的。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在众人视线不及处轻轻一捏:"做得好。" 青鸟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去后堂。 白鹭被押在角落的屏风后,嘴角还沾着方才挣扎时蹭的血渍。"老九是谁?"青鸟的短刀抵在她耳后,"你说他和吴兆麟有往来,吴兆麟现在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 "吴参谋长的姨太太,上个月在霞飞路买珠宝,刷的是老九的户头。"白鹭舔了舔唇角的血,"不过顾少东家更想知道的是——"她突然提高声音,"林芷兰还活着。" 顾承砚的背肌瞬间绷紧。 "三年前在南京被炸的不是她,是她的替身。"白鹭的声音像蛇信子般扫过他的耳膜,"她现在住在法租界圣母院路79号,但她不会见你——"她的笑里裹着冰碴,"因为她知道你会背叛她。" 后堂的挂钟"当"地敲响十一下。 顾承砚盯着白鹭的眼睛看了足有半分钟,直到苏若雪掀帘进来,他才移开视线。"把她关到顾宅地窖。"他对青鸟说,声音平稳得像从未起过波澜,"派三个保镖守着,不许她见任何人。" 苏若雪将檀木匣抱在怀里,看他转身要走,轻声问:"林芷兰......" "以后再说。"顾承砚摸了摸她发间的珍珠簪,那是他们定亲时他送的,"现在,该让那些坐不住的人,自己跳出来了。" 月光爬上钟楼尖顶时,顾承砚站在总商会顶楼的露台上,望着远处虹桥机场方向忽明忽暗的灯火。 他摸出怀表,秒针正朝着十二点缓缓移动——明日零时,该来的,终究会来。 而林芷兰的名字,像根细针,正扎在他记忆最深处。 他闭了闭眼,将那丝波动压进心底,转身走向楼梯口。 今夜的上海,注定无眠。喜欢开局上海滩:我以商道破危局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开局上海滩:我以商道破危局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