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此案与梁王有关,也必须到安家父子为止,否则就是让皇上进退两难!”卫学海面色发紧,不疾不徐地说道:“你邱大人一查到底,把梁王揪出来公之于众倒是痛快了,可你让皇上怎么办?民间舆情如此,若陛下重罚亲叔,便在无形中坐实了苛待宗室的谣言!但倘若轻放,则又会激起以往被重惩的皇亲家眷们的不满!这砂锅揭开容易,可该盖还是该敲都不对,你让皇上如何做?”
听完卫学海这一通严丝合缝的解析,邱旭愣住了,一时竟有些无语凝噎。
“再者又说了,邱大人难道就真的以为陛下把梁王给彻底放下了么?陛下暂时姑息,是因时下舆情不宜再对宗室皇族下手,而这件隐而不发的案子,就是时刻瞄准梁王项上的利箭,悬而不发很多时候要比迎面直击来得更为骇人,相信梁王要是个聪明人,经过这回事后,一定会老实做人,倘若不,陛下亦留下了反制的手段!”
邱旭面色发胀,眼中似有愧色闪过,“卫侯一番点拨,让邱某胜读十年书,我……我真是糊涂,误会陛下不说,还……还自作聪明的顶牛,我……我真是妄为人臣!”
说着,邱旭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门,“不行,我得立马去见皇上,向陛下当面请罪……”
“诶诶诶……”
见他作势要走,卫学海连忙出声叫住,一把拉住了邱旭的胳膊,“邱大人,皇上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您……您就算是想要认错,也该等皇上缓缓吧?”
说着,他又晃了晃手里的奏章文书,苦笑道:“再者说了,卫某正有要事需禀告圣上,你邱大人就先给我让让呗……”
见此,邱旭也觉着卫学海说的有道理,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卫侯说的是,倒是邱某唐突了……”
说着,他又朝卫学海郑重地施了一礼,“卫侯今日赠此金玉良言,让邱某受益匪浅!当行此礼作谢。”
“害!您看看,您这不是折煞我呢嘛……”
赶忙将邱旭扶住,卫学海轻拍着对方的肩膀,宽慰道:“邱大人且先出宫歇息几日吧,待到皇上气消了再来认错不迟……”
邱旭点了点头,笑着与卫学海告别。
转身看向邱旭离开时的背影,卫学海脸上洋溢着的热情笑容稍作收敛,他刚才与邱旭说的那一通长篇大论的分析确实是实话,只不过有更深处的东西他并没有明说。
皇上不打算就鸿运镖局的事继续深挖,确实是因为当下这个时间点不适合对宗亲动手,而皇上借此事攥住梁王的小辫子也是事实,但有一点,卫学海没跟他邱旭阐明;他邱旭,就是皇上那把搭在梁王项上悬而不发的利箭!
而对此,邱旭是不知情的。
这一点卫学海是从何看出来的呢?
据邱旭所言,他是在审问安成济关键时刻被傅福详传召入宫的,而当时,皇上与梁王二人同时在永宁宫,皇上明明可以在撤销邱旭钦差之职后,换个时间召他入宫的,可为什么要在梁王在场的时候,把邱旭召入宫呢?
是因为皇上知晓邱旭那种查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风格,更清楚邱旭那不畏权贵的倔牛脾气!
当着梁王的面把邱旭召进宫里来,以邱旭的行事风格,会不跟梁王顶起牛来才怪了!这一点皇帝清楚,甚至说直白点,皇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是变着法的提醒他梁王,你背后做的事,朝里可有着这么一位铁面无私的神探一直惦记着呢,若你以后不老实,朕就可以放出这杆利箭至你于死地,倘若你梁王痛改前非,老实做人,这杆瞄准你的利箭随时可以被朕这个皇帝轻轻放下,往后该如何行事做人,你梁王心里该有数!
仅凭一道简单的旨意,皇帝便让邱旭这位内阁重臣与梁王形成对立面,沦为彼此的掣肘。
何为帝王心术,这便是!
“万岁爷的帝王心术玩的比以往都要熟稔了……”
遥看晴空,卫学海心有所感道:“你们就瞎折腾去吧,反正这天地之间,永远就只有皇上一人可以呼风唤雨!”
……
宣京中街,卫府大宅。
躺坐在后院赏亭之内的卫学仁脸色很是难看,他瞥了眼边上站着的胡强,阴恻恻地说道:“那刘大红的下落,我从宣京府刑狱主事赵广宁口中探到底了……”
“他人正在宣京府衙中扣着呢……据说,当天是邱旭亲自审的他,与他一同被抓的几名疑犯都被放了……这人,八成是漏了!”
说到这,他有些烦躁地搓了搓脸,“从他被扣押到现在起,已有近十个时辰的时间了,这期间却并没有传出他自尽的消息……这意味着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吧?”
胡强面色发沉,低语答复道:“此人对于神教藏匿在宣京的布局人马知晓的并不多……属下只需下令将几名与他有过接触的教中成员撤离即可……”
“他在官府面前露了底儿,等于告诉朝廷,宣京之内藏匿着日月教的残党,你觉着,官府在知道这事后会不采取行动么?”
“重要的不是他知道什么,而是因为他的被捕,提醒了大宣朝廷,日月教的部分势力一直活动在他们眼下!这才是现下最要命的事!”
说到激动处,卫学仁有些咬牙切齿,“等他把该知道的事都撂干净了,官府势必会有大动作……他们哪怕是掘地三尺,也会把藏匿在宣京的日月教残党找出来!”
胡强心下一颤,问道:“那监事接下来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