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知县换成了许茂典,这位贺俊怀却依旧安在,因此许茂典在来到云县时,就一直没曾对这位神秘兮兮副手放下过戒备之心。
简单来说,贺俊怀此人有着远超县丞官职的人脉与背景,可他却好似脚底生了根般始终未曾离开过云县这片土地,这实在是太让人费解了些,有不俗的人脉关系,他贺俊怀不思向上晋升,却如同狗皮膏药般死死地赖在云县,这里边要说没有猫腻,傻子都不信!
正当许茂典干坐在长椅上神游天外之时,一个穿着儒衫的年轻书吏捧着一沓文册走了进来,将文册轻轻摆放在书桌上后,那书吏毕恭毕敬地朝许茂典弯腰行礼道,“县台大人,这是本县去年一年的案卷,听说您要览阅一番,小人这便送来了。”
许茂典闻言一愣,随后点头示意道,“有劳了,本官确实是想看看往年的卷宗。”
说着,他抬起头去拿对方摆在最上方的文册,边翻页边随意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书吏拱手作礼道,“小人名叫沈滨,字绵福。”
“字绵福?”许茂典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的文册,猛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有表字?说明你也是个读书人哈。”
许茂典口中的读书人并不是指能识文断字那种程度,而是正儿八经去考过功名的人。
沈滨自然是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点头答复道:“是的,小人还是宣正晚年的秀才……”
“啊?”许茂典有些意外地瞪大了眼,“你还曾是宣正晚年的秀才?”
到不怪许茂典如此惊讶,秀才一般是指考过童试的生员,也算是正儿八经有功名的人,一般是不会到县衙中任职书吏一类的工作的。
书吏这名听起来诈唬,但其实在衙门里的地位很低,一般的秀才是不屑于担任书吏这样的工作的,毕竟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还有比书吏更好的出路。
对于许茂典这样的进士老爷秀才肯定是算不得什么,但在整个民间秀才也算是稀有人才了。
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许茂典有些好奇的问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为何没想过再试试?”
许茂典这话问的很明显,无非是想说他沈滨看起来年纪不大,正是大有可为之时,为何不接着考取功名,而只屈尊于县衙之中当个书吏。
倘若沈滨年纪大点也就罢了,可这家伙看起来年纪比许茂典大不了多少,平常人在这个年纪正是奋命拼搏之时,这沈滨倒好,考了个秀才却自个给自己哑火了,这算怎么回事?
沈滨苦笑一声,无奈回话道:“小人家境贫寒,上有瘫痪在床的老母,下有三名兄弟幼妹需要照顾,又怎敢……再思功名……”
顿了顿,他又说道:“更何况小人才识有限,这秀才之名也是勉强得之……与其耗费精力与财力去搏那未可知的功名,还不如脚踩泥地养家糊口来得踏实……”
闻听此言,许茂典有些惋惜的看了他一眼,宽慰道:“尽人子之孝,担为兄之责,你这份德行比所谓功名要更加可贵啊……”
闻听此言,沈滨心中一暖,眼眶隐隐发红,当即便长拜俯首道:“小人谢过大人的谬赞……”
“害,本官也就说说车轱辘话,你倒也不必如此。”许茂典笑着摆摆手,忽又从兜里掏出几颗碎银来,“来,这是本官给你的一点心意……”
“这……这万万使不得!”沈滨脸色大变,连忙摆手道:“小人怎敢贸收大人的银钱?这……这万万使不得!”
“拿着!”许茂典板着脸喝道,“本官是可怜你那卧病在床的母亲,又不是给你小子吃喝玩乐的!你哪那么多顾虑!”
说着,他把脸一横,将手中的碎银硬塞进了沈滨的手掌上。
后者感动地流下热泪,颤声说道:“小人代病母谢过大人!”
“好了好了,大男人哭哭啼啼地作甚?”许茂典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亏你还是读书人呢,一点体面都不懂!”
说着,许茂典转过头不再看他,而是认真地翻阅起手中的文册来。
起初他还不甚在意,因为这卷宗文册上的内容大多正常,无非是记录了武曜三年时云县县衙料理的大小案件,其中大多判决他都认为没什么问题,正当他准备粗略地翻到末尾速览时,却一下子被某件案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这是一桩发生在三个月前,武曜三年夏季的案子,开篇便详细记录了这件案子的由来,原是在武曜三年七月中旬,有对母子突然在当天敲响了县衙外的鸣冤鼓,当时的知县吴勉听到信后便第一时间传召了这对母子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