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微风和煦凉爽, 窗外偶尔传来三两声蝉鸣,略显燥热的天气使的人有些疲软无力。门外的回廊下,兰青正侧身靠在红漆木柱旁耷拉着眼皮, 有气无力的打着瞌睡。 林居安躺在床榻正中间,一手牵着林思慎, 一手牵着沈顷绾, 在两人的注视之下, 安静的酣睡着,如蒲扇般浓密的睫毛,随着平缓的呼吸轻轻颤动着。 沈顷绾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抬手轻柔的替居安掖了掖被角, 遮住她的小肚皮, 而后阖眸柔声道:“你若无事, 可时常来陪陪她。” “只是什么?” 林思慎闻言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笑道:“果然瞒不过郡主。” 林思慎点了点头,将二皇子今日召见她的事,告知给了沈顷绾:“今日二皇子秘密召见了我,他想让我替他刺杀一人。” “正是。” 沈顷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二皇兄的心思不难揣测,孙文谦追随他多年,知晓他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况且只有死人才会彻底闭上嘴,永远不会将他秘密揭露。”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不错,只要我替二皇子杀了孙文谦,无疑于又留下了把柄落入二皇子手中,如此一来,我日后便再不能与二皇子撇清干系。” 林思慎断然道:“所以孙文谦觉不能死,至少现在,他不能死在我手上。” 林思慎冷哼一声道:“这回,他是打算用二哥恩人的性命要挟我,他一直与寮国的司徒丞相有勾结,当初我几次三番的派人去寮国找寻二哥,都被人刻意阻挠,除了二皇子派去的人马外,少不了司徒丞相暗中帮衬。” 林思慎闻言怔了怔,她眼神闪烁的盯着沈顷绾看了许久,而后轻声试探道:“当初我去奉旨去陇右查案时,郡主也在吧。” “并非如此。” 沈顷绾闻言勾唇勉强笑了笑,无声的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林思慎抿了抿唇,望着阖眸一言不发的沈顷绾,犹豫着问道:“郡主可是很在意我是否想起了那些往事?” 林思慎隐约察觉到沈顷绾这番话并非真心,可见沈顷绾并不想提及此事,林思慎也只能作罢,她眼神一闪轻咳了一声道:“二皇子只给了我半日的时间考虑,今日天黑之后,我势必要给他一个答复。” “嗯。” 沈顷绾神色虽风轻云淡,可望向林思慎的一双清冽眸子,却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浅笑意,她眉尖一扬道:“你但说无妨。” 沈顷绾眸光一动,似笑非笑的阖眸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沈顷绾意味深长道:“牵一发动全身,一旦他们二人退无可退,恐怕那只藏在暗处的老狐狸,也会忍不住伸出利爪。” 林思慎的声音掷地有声,她定定的望着沈顷绾,阴柔俊美的面容是不同寻常的坚毅和决然,她面上浮现了一丝灿然笑意,轻声反问道:“这难道不是正合了郡主心意么?” 林思慎闻言一怔,眼中的锐利寒芒逐渐散去,她安心的缓缓闭上了眼,感受着沈顷绾抚在面上的玉手,一寸一寸流连的划过她的眉目鼻尖。 ------------------------------------- 简单用过晚膳,填饱肚子之后,她就让墨竹守在门外,自己则是待在书房寸步不出。 草庐内不见二皇子身影,只有等候多时的刘策迎上前来,请林思慎落座相谈。了点头:“如此说来,林大人是答应了?” 刘策捋了捋胡须,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的神色,口中悠悠叹道:“林大人果然是重情之人呐。” 刘策倒是不认同林思慎的自嘲自怨,他宽解道:“林大人又何苦自嘲,仕途亨通加官进爵乃是大志,护佑亲眷同享安乐又何尝不是,不过是人心抉择之差罢了,大人切莫妄自菲薄。” 林思慎神色一动,试探道:“可若是不成呢?” 刘策话音一顿,意味深长的瞥了林思慎一眼,没再接着说下去了,可他的话外之意却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刘策闻言肃然起身,徐徐拱手道:“那在下就静候大人佳音。” 林思慎答应三日之内除掉孙文谦,可却迟迟没有动静,前两日她都是按部就班的上下朝,除了去兵部处理公文之外,就是待在将军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就这么一直到了第三日,按兵不动的林思慎才终于有了动静,这日深夜她悄然出府,才一翻出高墙,两个神秘黑影便悄然落在了她身后。 那二人裹着黑袍蒙着黑巾,几乎与暗色融为一体,他们恭恭敬敬的单膝跪地行礼,虽无敌意杀心,可垂下的双眸却冷彻透骨。 林思慎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望着二人,并未多言,只一挥袖轻点脚尖,身形顿时飞掠而起,身轻如燕的落在了屋檐之上,几个纵跃便悄无声息的飞过几间民宅,径直往京兆府衙方向而去。 自从来到京城后,孙文谦就显得格外小心谨慎,和林思慎这两日一样,他除了上下朝外,就一直待在府衙内,除了不得已出门处理公事外,能不出门他就绝不踏出大门半步,从陇右就跟随他而来的几个侍卫,也不分日夜的守在他身旁。 想要在府衙内对他下手,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能将他给引出来,就算他出了府,也要在所有人都察觉不到时,悄然对他动手,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这无疑是难于登天。 就这么一直等到了深夜,林思慎还是什么都没做,那二人似乎起了疑心,不过哪怕如此,他们也还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仍旧陪着林思慎继续等下去。 很快后门就被拉开了一道缝隙,老乞丐灵巧的侧身钻了进去,待后门被关上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府衙紧闭的后门终于有了动静,早些时候被人放进门的那个老乞丐走了出来,而在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黑衣人。 待他们走远了一些,一直按兵不动的林思慎才终于起身跟了上去,那二人自然也形影不离的随同一起。 孙文谦闻言抬眸,盯着木屋看了几眼,而后眼神示意一旁的随从先去打头阵,自己则是在几个护卫的围拢下,焦急的站在树下等待。 不远处的木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以孙文谦为首的几人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与此同时谁也没留心发现,一只再寻常不过的蜜蜂,正慢悠悠的从树上飞下,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孙文谦的肩头,悄然钻进了他领口。 孙文谦闻言冷哼一声,恶狠狠的瞪了眼老乞丐,那老乞丐神色一变正待解释,就听孙文谦突然吃痛闷哼一声,抬手在脖颈上猛的拍了一把,脸色极为难看的从肩头拈起了一只被拍死的蜜蜂。 孙文谦松了口气,抬眸望着树上的蜂巢,目露凶光咬牙恨恨道:“该死,连一只小小的蜂虫都要跟本大人作对。” 躲藏在不远处的林思慎眼见孙文谦的手下烧了蜂巢,一行人正转身打道回府,突然轻声笑了笑,扭头看着身后盯梢的两人,满眼轻松的是耸肩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歇息了。” 林思慎闻言眉尖一挑,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们:“放心,他活不过今晚了。怎么,你们还有耐心继续等下去?” 林思慎领着那二人又回到了府衙后门,继续等候着。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不时有官差从府衙内跑出,拍马奔向城中各处,寻来京城内有名的看诊大夫。 那监视林思慎的二人见此情形,皆是面面相觑,他们一直跟在林思慎身旁,分明没见林思慎做什么奇怪之举,可孙文谦却好似真的丧命了。 而林思慎安然回到将军府,脱下夜行衣后就换上了朝服,就和林将军赶去皇宫内上朝,果不其然就听闻朝臣们正议论着才收到了消息。 孙文谦好歹是个二品大员,这般无故惨死,势必会成为上朝时热议之事,皇帝对此也颇为震惊,责令刑部彻查孙文谦死因,在四皇子的力荐之下,还特派太医院院首史大人偕同勘察。 第二日上朝,四皇子先行发难,指明史大人年老眼昏,恐怕勘验尸身时有所错漏,气的史大人当堂老泪涕横,要请辞告老还乡,好不容易才在皇帝的安抚下息了忿忿怒火。 于是第二日,仵作再次剖尸检验,两人商讨过后,斟酌再三的写下孙文谦死因,印证了此前院首史大人的推论。 这回就连四皇子也不得不信,而二皇子听闻此事后,更是大喜过望。孙文谦不仅死的毫无异常,甚至就连尸体都被剖开了,他也能以此断定,林思慎的确没有从中捣鬼,而是完美的替他解决了后患。 而躺在一张简陋木床上的孙文谦,在胸口一阵刺痛后悠悠转醒,一睁开眼便隐约瞥见一个貌若天仙神情清冷的白衣女子,正从他心口拔出一根细长尖锐,足有一指多长的银针。 话音才落,他便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一旁悠悠响起,用那如潺潺流水般轻柔温和的语气,说出了让他惊恐万分浑身颤栗的话语。 正当孙文谦迷迷糊糊,努力的回想着那声音的主人时,细微的脚步声走近,一个女子的面容径直撞入他眼底,分明是一张清丽温婉的面容,可望向他的目光,却狠毒怨恨的犹如啃食人心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