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重。 想要呼吸,呼吸道却被挤压,吸不入氧气。 但这也比被乔可拉特肢解好受太多。 幸运a会将你抛至合适的位置,可这是在哪呢……漆漆黑下着雨,耳畔只能听闻歇斯底里的雨踏声。 你记得要找到里苏特来着。 你努力伸出手,指尖碰到那个即将要踩上来的黑色皮鞋。 “对!就是他!快求助!现在的他会帮助你的!”荒木喊完,又小声嘟囔一句,“……大概。” 缺少氧气,意识就快要不清。 他终于动了。 这算哪门子幸运a?! 荒木飞吕彦的叫喊还在你脑边叭叭叭—— 医院的消毒水气还是那么重,又有沿海岸的湿咸,与欧洲病人发酵几百天似的浓厚体味。 用意大利语沟通很麻烦、开药要花很多钱、不喜欢服用硬灌或生吞的苦涩又副作用极大的药。 管子插在咽喉里,下面也是。就和那时的一样。 你一点也不想痛。 这一点也不好,你应该下意识认为那是医生和护士,而不是他们。 不可以习惯他们在自己身边这回事。 福葛趴在床边,握着你的手,乔鲁诺在另一边看着吊瓶,米斯达与布加拉提靠在墙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福葛可能是在愧疚,其余你什么都不懂。 为什么非要拉你出去玩呢。 忘掉,忘掉忘掉忘掉,快点忘掉他们,记住他们对完成任务没有任何好处。 而后他们什么都不会知道,不会知道你在想他们,不会知道你现在有多么痛。 别再想了,什么都别想。 昏昏沉沉,睡睡醒醒,醒来之时就断断续续地痛,周围的言语听不懂,也不知是谁在说。 你不想是他。 视野还是模糊,但慢慢能分得清。 你记得暗杀小队队长里苏特就是穿着黑白条纹的裤子。 再度昏睡几次,在你彻底清醒的时刻,拔出胃管。你的眼泪从眼角流下去。 天至黄昏,那个黑白相交的人就来了。 护士与他道几句,他只点了头,没讲话。 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英语还是懂的,汉语也没问题,唯独新学的意大利语,大脑仿佛被挖去一块。 没再出现奇怪的幻觉,反而是意大利语丢失了。 里苏特听得懂英语吗?你的包呢?你好像没放进去现金来买英意词典,怎么办?怎么办? 正当你张皇失措、脑袋一团乱、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做,几名护士围上你,掀开你身下的被子。 然而这一次,你连喊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只睁大着眼,生理性泪水自眼眶不停流。 你疼过很多次,每天晚上都在疼,比这要痛得多,可再拔一次,你还是会感到疼。 相同的无用、相同的疼痛、相同的苦。 世上的一切都消失了,白华华一片。仅有一张床、一个人、一架吊瓶,与插在手上的针。 感知没有用,心情没有用,这些都对任务没有帮助,你的这些感受有什么意义呢。 飘旋的意识回归现实,你冷漠地躺在病床上,漠然地放任眼眶里的泪流。 每日傍晚,那个黑与白交错的人都会来看你。他就站在门旁注目你片刻,有时为你喂饭的护士正巧在,会对他说几句,有时没有,他只待几分钟,便离开。 你不懂杀手,杀了人的人会在意别人的生命吗?你也不懂别人为什么要帮你,实际上所有人都可以不理睬你,任随你生死。 那么,救了你的里苏特算是好人吗? 不然你想象不出他救完你还帮你付钱的理由。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骨折能这么快好,你 里苏特转头看你,你手里比比划划,大致这么大,“a?travelg?bag” 里苏特保持着面无表情(你目前只见过他这一种表情),几秒过后,他皱起眉。 你放开对他衣服的接触,那只手慌张之余挡在了嘴前。 终于懂了日本人为什么非要斯密马赛,不管怎样先道个歉,至少自己心里过得去。 结果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i?know” 谢天谢地,能沟通。 里苏特说见过你的包,但是在车底,当时他只把你送去了医院,现在过去大半月,包和里面的东西应该早就被人瓜分完了。 你傻眼。 什么破烂开局,被车碾压重伤,金手指还没了,你哪记得那么多剧情,关键情报全在笔记上! 你现在的崩溃不亚于当初小组作业组员写完稿子交给你,读完一遍发现对方写的是一坨精致的粑粑,而你第二天就要登台生动形象地诠释这团精雕细琢过的粑粑。 你呆滞地自动跟随在里苏特身后,等回神,里苏特已经停下,背包就躺在你们面前的马路。 稀奇到诡异,依你对意大利街头风气的了解,在你被送去医院后就应该有人过来找包并把它卖了。 你∶? 这样的金手指还差不多。 里苏特转身就走,你跟上他,鼓起勇气询问一些基础现状。 问着问着,路过一个小巷,里苏特的身影忽然消失了。 里苏特的替身能力在加入热情组织之后才拥有,本该在1995年,时间线提前了。 不论里苏特如何打算,你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不然平白浪费自己的san值。 不知道。 不是这里,你继续找。 又出幻觉了。 你跟随这条红线,抵达一扇门前。 好饿,胃好痛。你是去力气,蹲了下去,幻觉与饥饿下的寻路已经将你的体力与精神掏空。 下一步,你就要睡了,也可能是饿昏。 里苏特的声音。 你看不清他什么反应,总之他放你进去了。与动画差不多的客厅布局,你撑在黑皮沙发上,很快就瘫软。里苏特从冰箱里拿出来一包三明治,丢到你面前的桌上,你拿起来吃。 勉强填饱肚子,你请求他收留你。 里苏特坐在你对面,沉默一阵。 你说跟着一条红色的线。 你在他面前摊开自己的左手,他抓过你的手腕。 这才像个真正的黑手党。 眼泪与呻吟声都不会令他停止,你也没想过会因自己表现得软弱而让里苏特停。他不可能停,否则不可能成为暗杀者们的组长。 『有一块刀片……插在里面……』你颤抖着说。 『魔法……超能力……』你回答。 终于,里苏特站了起来,把桌上的纸巾盒推给你,又去拿来了医疗用品,把刀片拔出去,给你处理伤口。 他给你打了针,又给你丢来几盒药,让你吃一片。你半晕不晕,倒桌上摆烂,他没管你,转头去干他自己的事。 里苏特不至于给你下毒,下毒你也没辙,重开呗。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你顺水吞下去药,继续趴桌。有布置,这就是里苏特的房间。 你觉得这种想法说得通,不然为什么恰好有九间房。 里苏特没答应让你留下来,昨晚那个举动,应该是在试探你,或是测试。他给你疗伤,也许是你通过了的意思? 手上的伤让你没办法做任何需要双手配合的事,你也没厉害到能单手做饭,还是在忍受疼痛的情况下。 你是饿醒的。里苏特已经回来了,他正坐在斜对角的单座沙发,手里拿着报纸。他见你醒来,昂首示意桌上的晚餐。 虽说你不贪口欲,但你并不想顿顿都冷待自己的胃,迫切地希望自己的手好,好大做一顿。 『说说你的情况。』 又到了面试环节,你脑袋还有点懵,没睡醒,想到什么说什么。异世界穿越、时间回溯、保护、拯救世界、san值……听得里苏特直皱眉头。 智能手机给他耍,当然没有网络,他看不到什么,反而看了一堆你的个人隐私。 肉体只是肉体,一层物理层面的保护壳,在层层迭迭的壳子之下,才是真实的你。 『你还有事隐瞒没说。』 你略有苦恼。 『就是,你们小队死完了,我就被甩回来,要救你们。』你努力回忆,慢腾腾道,『这个时候的你比较好说服?所以我才会回到这一年,之前我只是回到了1999。』 里苏特只看着你,你看不出他有任何反应。 『就我一睁眼就被压车底下了,我猜可能是因为那样能激发你的同情心。』你持续瞎猜,『如果是1999年,我感觉你噶了我的可能性大,虽然我不认识你也不了解你。』 里苏特本人没别的反应,仅从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不知是赞同还是怎样的语气词。 见你也没反应,他重复。 继续啥子呀? 『你问我答吧。』咸鱼鱼你表示很头秃。 意大利人均社交恐怖分子是吧。 多好的人呐,掏了医药费还赠你一身衣服。 『你想让我收留你,相互合作到世界末日的那一日,解决世界末日。』里苏特一句话总结你的需求。 他说可以。 不过他不养废物,既然住在这里,就履行你之前提出的条件,家务由你负责,生病的时候可以休息,需要多少钱找他报备,还有你隐瞒的事,最好早点与他坦明。 十八岁的里苏特看起来唬人,实际上很好说话。 里苏特惊讶于你能凭口尝出来同一家店,点了头,问你想吃什么,你点这个那个这个那个,晚上他回来,都给你捎来了。 『你说的那个牌子的火腿没买到。』里苏特给你讲,『路过的那家超市已经售空了。』 你捂脸眼泪汪汪,不愧是幸运a,每场开局都能遇到大好人! 『呜呜呜你人好好啊。』你泪流成黄果树瀑布,『给我付医药费还给我衣服还买这么多吃的,等我以后赚大钱,我就去庙里给你塑金身供奉。』 你哔哩吧啦一通,沉默的里苏特更是沉默。 他肯定没有在心里说你有病。 里苏特就完全不管你。 碰着、磕着或是渗进去水,疼得你好几个小时缓不过来,总要疼到大半夜。 你以前不会注意这个,但前两年血腥气闻多了,这么清新的香味就想多感受片刻。 『你在闻什么?』他问你。 『沐浴露。』他答。 『柑橘。』里苏特回。 柑橘哪有这么甜? “……”他看着你,『那就是荷尔蒙。』 还有激素味的沐浴露?激素什么味?激素有味??? 如果是福葛老师或是爱学习的乔鲁诺,又或是布妈咪,肯定会给你解答。 家常饭就是不一样。 他突然这么一问,你有点愣。 『忍受不了就告诉我。』他忽的起身,去别的地方,又折返回来,朝这边丢来一盒药,『吃一片。』 是止痛药。 你看他在厨房忙活,犹豫片刻,还是去沙发上瘫了。 里苏特和布加拉提挺不一样,布加拉提像家长,管这管那,里苏特更符合室友,和平共处互不打扰。 就这么瘫一个月,《保卫萝卜》、《愤怒的小鸟》、《小鳄鱼爱洗澡》和《割绳子》都通关,你彻底无所事事。现在不工作也没法打游戏,都不知道怎么消耗时间。 一旦闲下来,就又开始想他们。 夜里,又是乔可拉特与死掉的阿帕基。你原以为自己已经跨过那道坎了,结果他们又出现在梦里。 冰凉腐败的血肉浸泡的感觉让你想吐,口腔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肉球,它们又开始了,嘻嘻哈哈蹦跳着,要往你的咽喉、你的胃里钻。 你急需要一个人类。 你不敢去深想任何东西。你一开始什么都不深想,是福葛老师逼你的。二十年、二十年,你今年已经多大了?等到了2012,你就快要五十岁。如果这一次失败,你又要等待将近二十年。你的人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你受不了,你不敢想。 这个世界、那个世界,所有一切的未来都与你无关。 你想把自己的脑仁挖出来,顾不得自己受伤的手,撞自己的头。只要把脑子挖出来,你就什么也不用再想了。 你跑去唯一人类的房间,用手砸他的门,胳膊也好痛,你用力砸。恍惚间稍微恢复了点理性,你扭转它的门手,门被打开。 『你干什么?』 他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动。紧贴着活着的人,是活着的人类。他的身体很热,有皮肤与肌肉的柔软,跟你的一点也不相同。 他捂住自己的额头,『你这样要我怎么睡。』 冰凉的空气里都是你的喘息,偶尔颤抖的吸气,以及不止的泪。因为疼痛而使劲扒他的身,每吸一口都是赤裸裸的血腥,那些血气仿佛成了一根根小钩子,钩进你的内脏,钩得你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who?are?you?”你问他,急迫地问,“who?are?you?” 他回应你。 身体如婴儿般蜷缩,浸泡在湿润的血里,却很是温暖。你的精神是站立着的。后方是散放暖光的房屋,窗口有一个男孩向你挥手。前方是没有道路的野地,郁郁葱葱,左边飞着装载魔法师的热气球,右边伸向幽谧深暗的丛林,一只怀揣钟表的白兔正朝那里跑去。 白兔的叫喊愈来愈响,正如同催促死亡的钟。你拔腿就跑,赶着白兔的背影,朝不明目的地的前方狂奔。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赶什么。 身后的房屋愈渐矮小,最终被郁郁葱葱的野地吞没,直至望不见。你把一切都抛去脑后,身为同学的布加拉提与阿帕基,不学无术的亲戚米斯达与乔鲁诺,最后仍向你挥手的纳兰迦。布加拉提总会帮你,可他总是要走;阿帕基想当人民警察,可他迟早要走;米斯达想要找你,可他还是走了。 头顶金灿灿的太阳变为了乔鲁诺金灿灿的脑袋。 “不要看我!”你朝他大喊,嗓子撕扯到很痛,“不要看着我——!” 乔鲁诺亮闪闪的脸庞流下几滴亮闪闪的光,金色的光变得哀伤,“我们都很想念你。” 你不想听,你不想看。 你趴到一根粗壮的树桩上干呕,呕到内脏都要吐出来,而这具身体里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条路,你就顺着它走。还没走几步,眼前从树沟沟里蹦出来一盘东西。 “ritto?nero”低沉的嗓音幽幽说着,“ritto?nero” 它啧一声,仿佛厌弃于你心中的想法,重复道∶“ritto?nero” “ritto?nero” “……” 你们二者沉默以对,谁也不愿意让谁。 你的手里出现一柄勺,正要挖它,它匆匆转身,蹦跳蹦跳着跑了。 昨夜被你当抱枕的大活人从地板上坐起身,乱糟糟的银白头发不知被谁(别问了就是被你)搞成了鸡窝,里苏特手臂撑上掉了大半的被褥,用那双看不出情绪、只存在于二次元的黑红眼睛盯你。039??rry”你自知理亏,道个歉先。 他嘴角抽了下,面部肌肉似乎也在抽动,你终于从他一成不变的表情瞧出几分情绪。 『你生气了?』你问。 你瞄着里苏特额角的一块青,略有心虚。 “……?”里苏特皱起眉,些微张了下嘴,又闭上,再度开口,『我不是那种素质低下的烂人。』 没话再说了,里苏特与你对视几秒,就起身去卫生间,你在床上瘫着,可他门还没进,你就被昨晚的恐惧所掌控。 “?” 你松开手,惊恐地看着他,你不知道怎么办,和里苏特又没有关系,自己这样会影响他。 没有再贴着他,但你跟得很近。 你已经被不知从哪来的恐惧搞傻了,只惊恐又呆滞地看他,缓了一会,你让他陪。 『你就站在门口……』你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保持一点点距离就好。』 “……” 你单手刷牙洗脸,又关上门解决生理需求,急匆匆洗完手,打开门,他还在门口,你心下放松了些。 整个早晨你都跟着他,稍微离远点,你就眼前昏花,止不住地发抖喘气,心跳极速到几乎将要衰竭,恐惧,又想哭。 他做饭刷碗你就在后边看着,他换衣服你也要钻进他的屋,顶多捂上眼睛,他去卫生间你也要在门旁候着,里苏特出来,看待蹲地上你的目光逐渐难以言喻。 他好像想了什么。 而你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类在想什么。 你保持惊恐状地摇头。 门没有关,你低头注目地面在阳光下愈渐遥远的影子,脚尖往白光稍微试探一下,都被烫到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