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序先脱下外套把小丫头裹住挡风,又替她擦眼泪,语气很温柔:“你在这儿干嘛?”
池芮芮抽抽噎噎回答:“等哥哥放学。”
小姑娘只是想去找池钺,却不知道池钺的学校在哪儿,一路绕来绕去,忘记了来时的路,天黑了又害怕,只能窝在花坛里不敢动弹。
“哥哥放学很晚,以后不要等了。”蒋序把小姑娘抱起来,“在外面很危险知不知道,你哥哥要急死了。”
池芮芮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儿,小声开口:“我不敢一个人回去。”
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对家里的恐惧甚至超过了一个人待在公园花坛里的恐惧。
蒋序也不说话了,把她抱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背。几分钟后,池钺出现在路尽头。
还是早春的寒天,路灯下池钺额头都是细细的汗珠,微微喘着气,明显是跑过来的。他盯着池芮芮,呵斥道:“乱跑什么?”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严厉的哥哥,池芮芮吓得往蒋序怀里靠,蒋序抱住她,抬眼示意池钺不要再说了。
池钺于是真的不说话了,他接过池芮芮让她趴在自己的背上,池芮芮紧紧勾住自己哥哥脖子。蒋序拿着书包,三个人在凌晨春夜的寒风里一起回家。
池芮芮是真的走累了,在池钺的背上就睡了过去,一直到家也没醒。许亭柔听说孩子找到了,去派出所销案,让徐婵留在家里等三个孩子回来。
池钺把池芮芮放回房间的床上,又帮她脱掉鞋子和外衣,拉过被子盖好。池芮芮明明困得要命,却还是害怕,觉得自己闯了祸,看见旁边的徐婵,喃喃一声“妈妈。”
徐婵握住她的手,唇色苍白:“我在这儿陪她吧,你们快回去休息。”
池钺问:“你吃晚饭了吗。”
徐婵看起来还有些恍惚,答非所问:“我不饿。你们快去写作业。”
蒋序站在门口无声地看着,直到池钺关上池芮芮房间的门,转身往主卧走。
池学良的鼾从紧闭的房门里传出来,池钺面无表情,蒋序一把攥住池钺的胳膊,紧张得声音都有点哑。
“别。”
池钺垂眸看着那只拉住自己的手,没有说话。蒋序还记得那天晚上自己从阳台跳下来看到的场景,坚持把他往客厅拖,慌乱中撞到了椅子也不管,只拽着池钺到沙发上坐下,半蹲在池钺面前,死死握住他的手。
阳台的窗子没关,外面没有任何声响。上次被蒋序拽断的常春藤又又了新的枝叶,寂静的沉入夜色。
蒋序拉着池钺的手仰头看他,目光专注,声音喑哑。
“没关系的,马上就高考了。”蒋序心跳得很快,语气里带着希望,试图让池钺冷静下来,让他去看将来。
“等到考上大学就好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北京好不好。”
“再等三个月——不,88天,离开这里就好了,就见不到他了。”
池钺俯视着蒋序,看他闪闪发亮的一双眼睛,全是对未来的设想和期望,让他不忍心挑破。
但池钺还是轻声开口,问:“那池芮芮怎么办?”
蒋序立刻哑口无言。
池钺语气冷静:“我妈怎么办?”
整个客厅陷入和夜色一样死寂的沉默。
《阿飞正传》里有一句台词,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累了就睡在风里,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死亡的时候。
蒋序看电影的时候是高一,并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
池钺就是这种鸟,他背着枷锁,不可能走远的。
但是蒋序不知道该怎么拯救他。
他们的手交错在一起,带着刚刚从寒夜里回来还没有散去的寒意。绝望感陡然而生,他想不明白,池钺为什么每分每秒都要活在这样的人生里。
卧室里的鼾声还在持续,池学良现在人事不知。蒋序的恨意像是春天的野草,突然在这一刻无限的增长,让他17年以来,第一次这么想让一个人去死。
这个念头一出来,蒋序先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把自己的脸埋进两人交错的手里,闭上眼,眼泪默不作声地掉在池钺的手背。
蒋序的眼泪带着淡淡的温度,池钺却被烫到心脏紧缩。那是一颗眼泪,又像一粒钻石,狠狠划过池钺的心脏,留下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立刻就后悔了,把蒋序拉起来坐到自己身上,面对面用手轻轻蹭掉对方的眼泪,额头和对方贴在一起,用一种比刚才温柔一百倍的声音低低安抚蒋序。
“别哭。”
池芮芮的门半开半掩,刚把女儿哄睡的徐婵手放在门把上,无声听完了这场对话。
她脸色惨白,听着自己儿子的回答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子里像是针一根一根细密的扎过,让她浑身发抖。
最后她没有出去,悄无声息的重新关上了门。
在乡下过完春节,蒋序一家三口又回到宁城。
宁城的新家是蒋序大学时蒋正华他们买的,三层楼的小别墅,面积不大,但上下楼方便,蒋正华腿脚不好,不用那么费劲。还有一个小花园,能让他种点花草。
蒋序去年几乎没休过假,这个假期连上了年假,比以往多几天,天天窝在家里和蒋正华种花,地上搞得全是散落的花土,父子俩一起挨许亭柔的骂。
早上蒋序刚给花浇完水回到客厅,乔合一的电话紧跟着进来了。
乔合一嗓门儿一如既往,张口就问:“回了宁城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