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卓园,香畹楼内。
王安先将燕帝的想法简略复述一遍,随后微笑道:“殿下,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机会?”
庆聿怀瑾右手端着竹丝飞花白瓷茶盏,不紧不慢地轻抿一口,淡淡道:“此言何意?”
王安清了清嗓子,状若无意地扫过她身后的两名大丫鬟,沉吟道:“虽说我等尽皆心向大景,但这毕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多年来并未公之于众。大景陛下为了维持燕国内部的稳定,一直用温和的方式慢慢渗透,明面上景燕两国只是和睦邻邦,燕国具备一定的自主性。譬如此时此刻,河洛城名义上的主帅仍是庞枢密,谋良虎将军只是协助防守而已。”
庆聿怀瑾放下茶盏,一拢袍袖,微笑道:“莫非王相觉得这种安排不太妥当?”
“下官并无此意。”
王安悠然否认,又道:“基于当年的局势,大景陛下做出这样的决定可谓英明无比。只是在下官看来,这十多年里时移世易,无需因循旧例,是时候做出改变了。对于大景陛下的态度,我等自不会心生疑惑,可是下面的人难免会有雾里看花之感。”
这倒不是他危言耸听,庆聿怀瑾微微颔首以示认可。
从上古时代到如今,这千余年的历史里,中原王朝和北方异族之间的纷争从未断过。
但是无论哪边占据上风,北方异族极少会深入南边腹心之地,他们在处于优势的时候最多便是占据泾河流域。
他们当然不是嫌弃地盘太大,而是这些异族一直有个天然不足,那就是自身人口稀少,很难对南方的广袤疆域形成实控。
所以在燕国很多臣民看来,景朝只需要燕国的臣服和上贡,不一定会将这个处在南北两大王朝夹缝中的势力纳入自己的疆域。
如王安和庞师古这些高层自然明白,景帝雄才大略步步谋算,这十来年在完成对内外各方势力的统御和捏合之余,另外一项重大的举措便是耗费大量国帑鼓励景廉人生孩子。
庆聿怀瑾对此看得分明,缓缓道:“所以王相认为,我朝应该主动向前一步?”
“其实下官在去年便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提起。”
王安神色恭敬,又带着些许振奋,继而道:“如今燕帝主动搭好台子,殿下只需要出现在朝堂之上,便足以让文武百官心中恍然,因为这是殿下代表王爷第一次公开插手和过问朝政,个中深意不言自明。”
“王相所言的确令我有些心动,只不过……”
庆聿怀瑾稍稍迟疑,她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一时间又无所得,便委婉推却道:“这种事还是让我的兄长出面更加合适。”
“殿下言之有理,但是小王爷如今不在城中,殿下出面亦无区别。”
王安不急不缓,淡然劝道:“殿下,下官认为这是您替王爷收拢人心的绝佳时机。再者,眼下城外敌军气势汹汹,城内暗流涌动情况复杂,确实需要殿下主持大局一言定鼎。”
庆聿怀瑾思忖片刻,道:“也好,便依王相之言。劳你回去覆禀张璨,届时我会入宫参加朝会。”
王安起身一礼道:“殿下英明。”
待其离去之后,庆聿怀瑾召来萧军,将这件事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吩咐道:“你将此事通知谋良虎将军,另外在宫里宫外安排好我们的人手。”
萧军沉稳应道:“是,殿下。”
且说王安离开卓园,他乘坐的马车行出几条街后,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悄然进入车厢,垂首禀道:“老爷,收到织经司的消息,陆都尉会在四日后率军发起进攻,届时城内刚好在举行大朝会。破城之后,淮州军精锐会直扑皇宫。”
王安双眸微闭,良久不语。
男子安静地坐着。
王安意味深长地说道:“相较于陛下在宫里的谋划,其实我更好奇陆沉会如何破城。河洛不是汝阴更不是尧山关,他手里的兵力想要摧毁景军的士气难比登天,更何况谋良虎压根不会允许我们的人接触城防。虽然宫里事发之时,城内肯定会引发混乱,织经司的人也会推波助澜,但是这些手段对于淮州军没有直接的帮助。”
男子身为王安最信任的心腹,同时掌握着王家最隐秘的一批人手,听到家主这番感慨,坦然道:“小人猜不出来,想必陆都尉肯定有绝对的把握,否则他不会如此坚决地逼近河洛。”
“希望如此。”
王安笑了笑,岔开话题道:“织经司的人手已经入宫了?”
男子答道:“是,人不多,但是在小人看来都是顶尖高手,而且走的是李大太监的门路,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王安不禁摇头道:“李福清这厮太过贪财,只要能拿到银子便什么都敢做,这些年几乎让禁卫军变成筛子,亏得张璨那般信任他。宗伋,这次朝会我必须参加,家中便交给你了。大兄已经安排好让一些人届时在城内制造混乱,伱和你的人手不要参与,将来大兄执掌王家需要你们的辅佐。”
大兄便是指王初珑的父亲王承。
车厢中的男子姓迟,名宗伋,时年三十二岁。
似翟林王氏这样的世家门阀,自然不缺少得力的死士,迟宗伋则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王安对他素以国士待之,他对王家同样忠心耿耿。
此刻听到王安似在交代后事,迟宗伋心中一震,沉声道:“老爷何出不详之语?”
“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