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这样。”
陆沉的语气斩钉截铁,继而道:“杨大帅知道自己不为李家皇帝所容,但是他又无法背叛自己的准则,故而甘愿以身赴死,唯一的私心便是保住你们这些火种。我爹知道杨大帅的想法,他也知道你们留在军中才能扶保苍生,所以他独自筹谋那场大火。萧叔你并未辜负他们的期望,你不仅守住了淮州还练出十万大军,如今带着我们收复故土,这不就是杨大帅希望看到的局面吗?”
听着年轻人逐渐扬起的语调,看着他眼中的熠熠光彩,萧望之忽地长吁一口浊气,不太笃定地问道:“所以我做得还算凑合?”
陆沉一笑:“不是凑合,是极好。”
萧望之终究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性情,今日在陆沉面前直抒胸臆可谓绝无仅有的情况,他回想着这场谈话的起源,不由得轻叹道:“你爹一直没有告诉我这件事的真相,想来是怕我知情之后愧疚难当,说不定会自暴自弃。”
陆沉故作惊奇道:“不会吧?萧叔,你莫要将我爹形容得如同妖怪一般,他怎么可能事事算尽人心?”
萧望之失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你在我面前编排自己老爹,下次我得跟他说道说道。”
“萧叔,你这可就不厚道了。”
陆沉略显委屈。
萧望之抬手点了点他,温言道:“既然有当年那场大火的存在,你对南边的防备和警惕倒是情理之中的反应。虽说我相信你爹做得很干净,不会留下什么手尾,毕竟这十多年里从未有过相关的风言风语,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一些不是坏事。”
陆沉道:“我以为萧叔猜到这件事后,会和我们陆家分道扬镳。”
萧望之奇道:“为何?”
陆沉坦然道:“因为我支持北伐的心思并不纯洁。”
萧望之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为何会支持北伐?”
陆沉便道:“萧叔可还记得,去年我从伪燕行商返回淮州,在盘龙关遭遇宁理的搜检和陷害,然后又被织经司广陵衙门羁押?”
萧望之点头道:“记得。”
陆沉自然不会暴露自己的真正来历,他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徐徐道:“那件事给我两个启发,其一是相较于经商,或许我更擅长筹谋算计。其二便是待在织经司衙门的十多天里,我始终无法心安。我知道老爹有能力保护我,可我不想再让别人掐着自己的脖子,不想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所以我想用织经司做跳板,在军中谋取一份前程,因为在如今这个乱世之中,只有军权才算得上真正的底气。我没有萧叔和厉大都督的宏伟志向,更无法和杨大帅相比,我只想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家人。”
这是他第一次在萧望之面前袒露心迹。
萧望之沉吟片刻,慎重地问道:“所以你担心我会因此小瞧你?”
“不。”
陆沉摇摇头,继而道:“方才听完萧叔的自我剖析,其实我感觉很惭愧,只不过我至少应该有直视内心的勇气。”
萧望之笑容温和,感慨道:“或许在朝堂上那些文官老爷看来,唯有无暇方可称为完人,这是一句正确的废话,便如他们开口必称圣人之言。世人熙熙攘攘各有所求,所谓有所求方能有所成。你的初衷是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你真心为之付出努力即可。”
陆沉在这个方面自然问心无愧,不论是去年的几场战事,还是今年去宝台山襄助七星帮,乃至如今的北伐大战,他都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和精力,没有片刻松懈大意。
“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成大事者不可锱铢必较,更不能要求人人皆完美无瑕,唯有联合一切可以提供助力的人,你才有可能达成最终的目标。”
萧望之谆谆善诱,望着陆沉的双眼说道:“北伐如是,人生亦如是。”
虽然他没有说得太透彻,但陆沉已经领悟了他的深意,双方在悄然之间达成意见的统一。
简而言之,萧望之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北伐大局,至少在淮州军中不能出现这种状况。
在这个前提下只要不触犯军纪王法,他可以容忍每个人有着不同的初衷和缘由。
无论你是忠君为国还是想青史留名,哪怕只是单纯地想要加官进爵往上爬,只要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萧望之都会欣然接纳,更不必说陆沉只是想要掌握自保的能力。
至于究竟怎样才算足够的自保能力,萧望之没有深谈亦不愿深谈。
有些话只需要点到即止。
陆沉郑重地回道:“萧叔,我明白了。”
萧望之微笑道:“你这次来回奔波路途艰辛,先回去好好休整一番,然后我们再商议怎么啃下东阳路的那一半疆域。”
陆沉起身一礼,凛然道:“末将领命!”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