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景朝完成对赵国的吞并,他们便可腾出手收拾南边。
在王承乃至这座河洛城里大部分权贵看来,南齐绝对无法抗衡景朝,河洛城也许很快就会换一个真正的主人,届时王家继续做景朝的座上宾有何不可?
故而王安决意转向让王承始终看不明白。
王安稍稍思忖,不疾不徐地说道:“主要有三点缘由。其一,南齐比我想象得更加坚韧,李端在那般被动的局面下居然能够稳住边军的实力,还能推动江北四军的增设,从这看来大有可为。南齐边军的实力也比我的推断更强,萧望之和厉天润这对名帅自不必提,像陆沉这样崭露头角的年轻人也算得上名将种子。”
王承信服地点点头。
坐在下首的王初珑微微抬头,目光中显露几分好奇之色。
王安继续说道:“其二,景朝这些年推行暗中同化之道,的确有很多踏入官场和军队的年轻人对景朝心生向往,可是从民间的反应来看,北地百姓纵然对齐国没有好感,可同样不喜景朝。另外一点,难道兄长你没有发现,如今景军的实力下降得有些多,不复十五年前的天下无敌?”
王承微微皱眉道:“可是从北边的战事来看,景军的攻势几近于摧枯拉朽,赵国根本没有一战之力。最多只要半年的时间,景军便可平定赵国全境。”
“赵国在十四年前便被景军吓破了胆子,撑到如今不过是景帝故意留着而已。”
王安一语道破真相,旋即感慨道:“这也是我想说的第三个原因,景朝皇帝的野心太大了。当年攻陷河洛城后,对于景朝而言最好的选择便是占据江北大地,但景帝不止想要这么多的领土。他扶持咱们这个小朝廷,又默许赵国苟延残喘,无非是想让景廉族人抓紧时间生儿育女,做好一统天下的准备。”
他竖起四根手指,继续说道:“十多年里,景廉族增加了四十多万户。这看起来很不错,但是仍然无法撑起景帝的野心。我这些年旁观景朝行事,大致摸清楚景帝的想法,他准备先取赵国再取代国,然后大军三路南下,将咱们燕朝的江北之地收入囊中。再之后,便是西取沙州七部,东进淮州一地,最后解决南齐一统天下。”
王承颔首道:“所以你认为他的想法不切实际?”
“是的。”
王安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又稍稍调整坐姿,缓缓道:“摊子铺得太大,景朝内部肯定会出问题。这次他们吞并赵国易如反掌,接下来攻略西北的代国必然会碰上一颗硬钉子。对于一直走在扩张路上的景廉族而言,持续不断的胜利自然可以维持他们广袤的疆域,可若是在某个环节被卡住,这个庞大而又脆弱的帝国极有可能会分崩离析。”
王承悠悠一叹,感慨道:“听伱这般分析,我才知道盛极必衰四字并非虚言,难得的是你能看透个中关节。”
这句话让王安神情一黯,语调略显萧索:“兄长,我们不过是借势而为,终究没有那个魄力弄潮而上。如今只能谋求他人的接纳,当年也是因为顾虑到家族的兴衰才投靠景朝。世人都说高门大族富贵至极,他们却不知这高高的院墙里面,早已是腐朽不堪的味道。”
王承定定地看着他,叹道:“其实这才是你想改弦更张的真正原因?”
“算是吧。”
王安自嘲一笑,道:“翟林王氏传承数百年,可以一时忍辱负重委身于敌,却不能死心塌地去做异族的狗,不然将来青史之上,史家会如何落笔?愚弟既然从先父手中接过这等家业,当年为了保全阖族不得不低头,如今总得抓住最后的机会。”
“可我始终觉得,南齐未必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王承轻捻短须,喟然道:“虽说南齐边军日益强大,可是你我皆知,南齐朝堂的情况比这河洛城里好不到哪里去。”
“走一步看一步便是。”王安眼中泛起一抹疲惫之色,缓慢地说道:“锦上添花人人可为,雪中送炭才有分量。”
王承点点头,问道:“那你是准备出手了?”
王安应道:“对于萧望之和厉天润来说,北伐第一战至关重要。既然陆沉已经亮明态度,想来这也是萧望之的看法,那我们便助其一臂之力。东阳路卡在淮州军北上的必经之道上,只有帮助他们攻取东阳路,将来我们才有坐下来谈的资格。”
王承并没有询问如何做,翟林王氏虽然不具备和朝廷公然叫板的能力,在一个小小的东阳路落子却也不难。
“另外一件事。”王安眉头微拧,沉声道:“这一步走下去便不能回头,我们王家需要派一人南下,负责居中联络,同时还可以临机决断。将来若是事事都要依靠往来传递消息,不仅费时费力,还有可能贻误大事。”
王承闻言便陷入沉思之中。
这个人选必须是在王家的核心圈子之内,同时又得具备相当出色的能力,还需要得到南边那些人尤其是陆沉的信任。
王骏终究是偏支子弟,而且远迁多年和王家本宗早已断了关联,对北地的事情并不了解,王安也很难真的信任这个被陆沉收入麾下的晚辈。
便在兄弟二人思考时,一道温婉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
“叔父,爹爹,让我去吧。”
王初珑缓缓起身,面容恬静,语调轻柔却又坚定。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