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之上,天子略显不解地望向秦正。
在回宫的这段时间里,李端大致理清楚这件事的脉络,首先便是确认两名刺客的身份,然后做出针对性的报复,这样便可最大程度化解此事造成的影响。其次要查明刺杀案背后的隐秘,刺客究竟如何明确地掌握陆沉的行踪,是他们无意当中的发现,还是和内部势力有所勾结。
这种时候织经司岂能退避三舍。
哪怕做最坏的打算,是织经司内部有人泄露陆沉的行踪,秦正也不能袖手旁观,将主动权完全交给朝中这些文臣。
君臣二人对视,秦正眼中的忧色让李端心中凛然。
他从未见过这位股肱之臣在朝堂上出现这般形容。
从十二年前他登基为帝开始,秦正便始终如一地站在他身旁,没有过一日懈怠,也从来不曾委顿怯弱。他依靠织经司打探得来的消息,让李端不至于成为瞎子和聋子。
无论面对多么艰难的局势,秦正都能泰然自若。
像今日这般奇怪的表现极为罕见。
他竟然有了几分惧意……这是为何?
秦正微微垂首,仿若不经意间朝旁边看了一眼。
这一刻李端忽然读懂了他的心思。
似乎是感应到秦正看向自己的余光,文臣班首一位中年男人迈步站了出来。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右相薛南亭面朝天子,不疾不徐地说道:“启奏陛下,臣认为眼下真相未明,不能将矛头对准织经司,或许这就是伪燕细作想要达成的目的。在他们看来,刺杀陆沉一方面可以让边军将士与朝廷离心离德,另一方面可以挑动我朝内乱。”
在李道彦先前的推断中,不止织经司内部可能存在问题,右相府邸和陆沉身边人同样值得怀疑。
群臣围攻织经司而漏过右相,自然是有意为之。
右相虽然再三表露出对天子的支持,但他只是公忠体国并无私念,而且他在文臣集团中同样有一批拥趸,不像织经司那般独立于朝堂之外。
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宁元福等人不愿招惹这位刚直的右相。
眼下听到薛南亭这番简洁却在理的分析,一些人的面色不禁略显难看。
李端尚未开口,秦正却站出来说道:“薛相言重了。织经司作为朝廷衙门,既然有嫌疑自当接受朝廷的审查。下官方才仔细想过,织经司内部确实可能存在问题,毕竟此番边军武将入京是由织经司负责暗中保护,下面有不少人很清楚陆沉等将领的行踪。”
他微微一顿,坚决地说道:“故此,臣恳请陛下另派大臣调查此案,同时对织经司内部进行审查。”
这番对答让满朝重臣听得云里雾里,满心茫然不解。
天子近年来逐渐掌握权柄,主要依靠几方面的力量,其一是萧望之和厉天润这两位军中大帅的支持,其二是秦正统辖的织经司忠心耿耿,其三也是相较而言在朝中最重要的依靠,便是以右相薛南亭为首的一部分文官。
如今秦正竟然公开在朝堂上否定薛南亭的建言,难道天子的两位臂膀出现了矛盾?
薛南亭扭头望去,从秦正面上看到一闪而过的恳切之色。
他不太明白对方为何一定要让织经司成为众矢之的?
审查二字看似简单,实则很容易出现无法预料的变故,或者说朝堂上没有任何一个衙门经得起事无巨细的审查。只要用心总能查出很多问题,更何况像织经司这种泡在阴暗脏污中的特殊衙门。
他先前那番话是想为织经司解围,不成想秦正却毫不领情。
李道彦面无表情地旁观这一幕,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他想看到的局面,借助陆沉遇刺这桩案子将矛头指向织经司和右相,稍稍削弱天子手中的力量。
然而秦正未免表现得太弱势了。
他和枢密使郭从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意识到这里面藏着古怪,因此没有火上浇油,选择静观其变。
一片沉默之中,李端看向文臣当中的一人,缓缓道:“许爱卿。”
御史台左御史中丞许佐出班奏道:“臣在。”
李端道:“由你领十六名监察御史审查织经司。”
许佐镇定地说道:“臣领旨!”
李端稍稍迟疑,沉声道:“陆沉遇袭一案,交由刑部和大理寺联合查办。”
群臣无人反对,尽皆俯首应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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