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手机里的人都是这样的。”“没有为什么,你和手机里的人不一样。”别人见家长是什么样子的,就算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一张张绷着劲的脸,不像长辈,像来讨债的。桑绿硬着头皮走进去,刚踏过门槛,大门就关上了。亮堂的屋子霎时昏暗,本就凶气凌人的男女端正坐着,纹丝不动,和供桌上的鬼神像有几分相似。桑绿贴上姜央的后背,过快的心跳勉强安稳了些。“为什么关门?”姜央回眸朝桑绿一笑,笑容转瞬即逝,冷声呵道,“锁门,不许人进来。”“是!”卡登——厚实的木棍卡死大门。桑绿心里更没底了,重重扭了一下姜央腰侧的软肉。“怎么回事?不许吓我。”姜央凑到她耳旁。“我们要说悄悄话,家里人才能听的悄悄话。”桑绿:……神经“这女娃娃是谁?从没见过。”不是特意过来见我的吗?姜央的嘴靠得住,两头乌都能上树!桑绿决定靠自己,她牵起笑容,目光掠过坐满中堂两侧的长辈,颇为谦卑地鞠躬,受腿伤的限制,鞠躬过腰,可以说是诚意十足。“各位姨妈舅舅好,我是——”姜央扶起她鞠了一半的躬。“她以后要与我结契,是一家人,往后议事,不能避着她。”在座的人神情不一,或奇怪或意外或迷茫,没有一人的表情是祝福。桑绿刚刚还欣喜的心沉了下去。“你们什么时候结契?”“鼓社节那天。”“来不及备东西。”姜央:“不备仪式,只结契,契书过了明路,让阿札玛知晓就行。”屋内沉默,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所有人都不同意这门亲事,但都说不出不同意的理由。桑绿惴惴不安,低声道,“他们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在巫山,他们没有资格来同意我的事。”姜央拉着她的手,缓缓走过两侧人的注视,然后,带着桑绿坐在了上位。“我们结契后,桑小姐会留在巫山,和我一起生活,你们要认得她。”一屋子的人还真睁大眼睛,上上下下的看桑绿一遍,齐声喊着认得了。这哪是见家长,分明就是通知一声。桑绿浑身不适,虽然她所受的教育比较欧美化,但基本的长幼尊卑还是知道的,堂而皇之坐在一群长辈的上位,真的很没有礼貌。姜央恰恰相反,自然坐下,挺直腰背,双手搭靠在膝头,摆出皇帝上朝的架势。“说吧。”桑绿不习惯她大咧咧的坐姿,膝盖开得能顶到自己的伤腿,充斥着大家长的权威。“你干嘛呢?”声音不大,但也不算小,姜央压着眼角觑她,唇形吁出轻声。“人家看着呢。”桑绿无语,挪动自己的伤腿,端出小家碧玉的姿态,给足她面子,可那双玲珑的眼睛,满是溢出的嫌弃。一声怒气冲冲的吼声震出满室回音。“我就说直接砍死他算了!”脸上横着刀疤的男人抽出苗刀,虚空来了几下,咻咻声不止。“那小兔崽子比鸡仔大不了多少,老子一刀就能弄死!”桑绿皱眉,砍死谁?姜央将桑绿的手放在自己的膝头上,自己的手也覆上去。“你听我说的对不对。”桑绿不解地看向她。姜央清了清嗓子。“你这是故意杀人,会被判死刑的,到时候你也是被别人杀死,阿辉进了祖坟,但你又进不了了。”“死刑就死刑,我是为族人而战,我死后你帮我捎信给阿玛阿爸,他们以我为荣!”桑绿有些难以言喻,几千年过去了,还有这么直来直去的血亲复仇呢,你倒是委婉一点啊。姜央:“外面的死刑有枪决和注射两种……”“啥子是注射?”姜央无奈地摇头,像是极看不上这样没文化的武夫。“你不需要知道什么是注射,不管他们怎么杀人,最后都要火化你的尸体,我们只能拿到骨头灰灰。”桑绿:你也不知道什么是注射吧。刀疤男蔫了,悻悻收起刀。“我就这么一说…”姜央微偏脑袋,给了桑绿一个“我厉害吧”的眼神。桑绿没说话,一双漂亮的眸子闪烁不已。姜央也并没有想要她的回答,看了眼那双十分得自己心意的眼睛,便心满意足地回头,腰背挺得更直了。“不砍死他也行!”姜央左手边座位的瘦高个愤愤道,“老三,你现在就蹲到监狱门口去,给老子死等,那混账东西一出来,你就打晕他拖到山里来,绑在祠堂门口,活活饿死他总行吧。”姜央啧了一声。“这叫非法拘。禁致人死亡,也会被抓去坐监狱。你晓得监狱里头是啥样子么?”瘦高个:“啥样子么!有大猫还是有大蛇,老子不带怕的。”姜央朝桑绿扬扬下巴。“桑小姐在外面是非常懂法的专家,是个博士,很有文化,你问她噻。”瘦高个:“啥是博士?”姜央:“就是…读了十好几年的高中。”桑绿:……你才读十几年的高中!瘦高个惊呼。“桑小姐,我小学就没读了,没得文化,你真晓得监狱是啥样子?”桑绿暼了一眼悄悄藏到她身后,偷摸翻小本本的姜央,心思明明暗暗。“是的,那监狱都是四四方方的铁栏杆,就像你们屋头里的鸡圈,又脏又臭,人进去都站不直的。”姜央藏好小本本,又出来装模作样。“就是这样的,那监狱跟鸡圈一样,关在里头人都站不直,判死刑也就算了,要是几十年都关在这样的地方,你们哪个有勇气?”“好嘛好嘛。”瘦高个泄气了,随即又灵光一闪。“悄悄砍死他嘞?”“不得行。”另一个人摆摆手。“我看还是溺到水里去,二舅舅水性好,铁定不会被发现。”“还是直接从悬崖上推下去的好,尸体也找不着。”“你那个不行,祭祀的时候推到刀堆里去,舅爷的钢刀十五米长呢。”几人你一嘴我一嘴的吵起来,没个定论,最后还是落到姜央头上。“阿札,你说嘞?”桑绿早已没了紧张的神色,眉尾一挑,等着看姜央的好戏。姜央:“你们以为警察是吃干饭的?你是能一辈子藏在悬崖上,还是二舅舅能一辈子躲在水下?”啪——刀疤男把刀一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咋个办哦!外头那些个警察,就会包庇杀人犯,当年说判死刑也不判,判个无期,结果二十年就要出来了,这是啥子意思?!”“啥子意思…”姜央眼神在桑绿身上兜兜转转,显然,这个问题超出了小本本的范围。“桑小姐,你和他们解释解释。”桑绿憋着笑。“如果表现的好的话,在监狱里可以减刑,20年出狱也不是不可能,并不是警察包庇,这是法律规定的。”姜央妇唱妇随。“是嘛,外面的人有他们外面的法律。”众人看向桑绿。“那你是外面的人,还是九黎人?”桑绿纠结了一会。“我姥爷是九黎人。”“关你姥爷啥子事,你姥姥是哪里人?”桑绿头一次遇到男性长辈被排除在外的。“应该是…汉族吧。”“她是外人,会不会偏向那个杀人犯?”无端端一盆脏水,桑绿急了。“我都不认识他,怎么会偏向他!”“那你说,砍死、溺死、摔死,哪个合你们的法?”桑绿:……哪个都不合法。她暗暗掠向姜央,关在鸡圈里一辈子,居然已经是九黎最温和的处罚了。“女娃娃,你快说啊。”桑绿冷静下来,不能再被他们带偏。“你们先和我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要得。”男人对向角落,喊了一声。“阿玛,咱们把阿辉的事儿跟这女娃娃说一下,她很懂法,知道怎么弄死他。”桑绿僵住,万一真出了事,她不会成共犯吧。人群中拱卫着一名年老女性,双眼浑浊泛白,背脊佝偻。正是殿姨。桑绿乱如麻的线索终于抓到了头绪。“二十二年前,我儿子八岁,那天的雨比昨晚还大,我和他阿爸困在崖洞里回不去,还想着迟一天回去也不会出啥子事,他饿了会去幸运屋,病了也会找阿札。”“没成想,大雨下了三天,把山道淹了,我们又迟了几天。”“等回到家,推开门,我儿子就那么躺在地上,身子冰块一样的凉,怎么喊都不起来,他身上、脸上全是鸡屎,虫子在鼻子里爬来爬去。”“后来,一堆绿衣服的人要给他开膛破肚,说要找凶手。桑小姐,你姥爷当年说找到凶手了,国家会给他判死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