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审美就是大家的审美。”“人家凭什么要听你的?”“桑小姐,我说过很多次了,在巫山,我能代表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姜央目视前方,面容还是那么冷淡。桑绿眉间发紧,心下只觉得姜央性子狂妄,无视他人需求,滥用巫女权力。可心思一转,桑绿又觉得不可思议。姥姥家在实行新农村政策,每家每户的花园子都必须大致相同,可哪怕所有的费用都由村里出,每天还是会有村民扯皮,偷摸种上自己想种的。换而言之,能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做到一致,远不是权力就能做到的。姜央身上,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存在。桑绿压下心思。“你的田是哪块?”“我的田不在这里。”姜央往坡下拱了拱,一脚踩住没卵用的刹车,长手一指。“在那。”一望无际的、不间断的田地,说是一望无际有些夸张,但与先前那一小块一小块、犹如水滴般的田相比,姜央的田属实称得上是大海了。桑绿惊得瞳孔大张,那双看起来一直很困的眼睛,陡然精神了。“为什么你的这么大?!”“我的就是最大的!他们加起来都没有我大呢。”没有理由,像个皇帝般理直气壮。姜央的田地种植很无序,可无序中又有些莫名的……艺术感?虽然也很美,但与那小块小块的田地是截然不同的美。“为什么你的田和人家种的不一样?”姜央理所当然。“就是要不一样啊,不然怎么区分。”垄..断土地就是垄..断财富,这就是巫女实际拥有的权力吗?桑绿又想起抱着药材的赤脚女孩,看向姜央的眼中,带着些难言的复杂。姜央在田埂边上停车,没下车,单手把着车棚沿,身子一弯,直接跨上后座,扛下四桶尿。桑绿先前觉得尿多,但这么四桶在漫无边际的田中,有些不够看了。“四桶够吗?”“不需要全部施肥,还需要勾兑一下,差不多够了。”桑绿不懂务农,见姜央动作熟练,虽然拥有最大的田,但至少会自己劳作,还是与皇帝不同的。“我……我能做点什么吗?”除了碰尿。姜央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甩了她一把巴掌大的小弯刀。“那片冬瓜、南瓜、节瓜都可以摘了,你能摘多少就摘多少。”节瓜是什么东西?桑绿红唇动了动,没问出口。总之,就是瓜对吧。“好。”她捡起小弯刀,细细摩挲云雷纹的鹡宇鸟刀把,入手微凉,材质特殊,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不是凡品,就这么用来砍瓜吗?不会又是文物吧?桑绿正想问,可漫天的瓜地里,姜央已经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只好自行往西边去。西边靠近山体的一侧,架着许多不规律的竹架子,片状的叶子和藤曼攀附其上,撩开叶子,一个个晶莹饱满的……瓜挂在眼前。桑绿分不清这些瓜有什么区别,但目之所及,都是丰收的喜悦,华国人骨子里自带的种田基因觉醒,她纠结了一下,还是选择放下小刀,徒手拧着瓜头的藤曼。一个两个三……个好多毛刺,好扎手。四…………个桑绿手指揪得通红,一捏就疼,但她还是不愿意用小刀。“桑小姐。”绿茵下潺潺流出的冷音,听起来很清爽。桑绿应声回头。“你这么快就施完肥了?”姜央四处看了看,瞥见掩在土堆旁的小瓜们,掰起手指都能数得清。“桑小姐,我的刀呢?”桑绿怕她弄坏文物。“你先休息一会吧,我来就好了。”“还是你休息吧,我怕我的猪猪们吃不上午饭。”“这些都是给猪吃的?”“是呀,它们每天要吃三顿。”桑绿:……人都没有午饭吃。“那要摘多少?”“装满车子。”桑绿看了一眼快破皮的手。“姜老师,这把小刀是从哪里来的?”“这是你今天的问题吗?”“是的。”“是阿扎玛做的。”桑绿放心了,虽然用一个问题换有点亏,但要是弄坏了文物,心疼还是一方面,她也会构成犯罪的吧。小刀锋利,桑绿稍用力划拉藤曼,一下就断开了,断口平整光滑,不一会泌出滴状汁液,先前拧半天还藕断丝连的藤曼,现在已不在话下,莫名有种解压的感觉。刷刷——在工具的加持下效率翻倍,半晌,满地的大小瓜埋在一起。“姜老师,这么多够了吗?”“够了,要搬上车去。”姜央倒车入田埂,装车更方便些,但还是离得有点远,需要抱着瓜走到田埂边上。姜央用一块布包着手臂,往地上一篓就是一大堆,然后一齐倒进背篓里,再用布兜住一堆,连背带拿地运到三轮车里。桑绿直接用手把瓜捡进背篓,运了好几趟,手上全是细小的毛刺,又痒又疼。“嘶——这是冬瓜吗?怎么有这么多刺。”姜央道,“这是节瓜。”“节瓜?”“对,那上面都是毛刺。”姜央怜悯地看着她。“你的手要疼好久哦。”桑绿发愣。“你之前怎么不说?”姜央只给自己准备了布兜,问都没问过她。“根据一般人的理性,桑小姐,我以为你应该知道呢。”桑绿:“我……”见桑绿似是不服气,姜央义正辞严。“桑小姐,你不能因为自己不知道,就否认客观事实,染上唯我独尊的毛病可不好。”桑绿:……遇上姜央以后,真是把这辈子的回旋镖都遭到了。两人干活到底是效率高一些,半小时过去,已经搬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熟过头的瓜,轻轻一碰就开裂了,但并不影响食用。桑绿稍稍捡了捡,被姜央制止。“你捡这个做什么?你要吃么?”“啊?”桑绿看了看清脆的裂口,瓜瓤漂亮,汁水饱满,放在超市里也算是品相好的,就是沾了点泥土而已。“我不吃,不是给猪吃的吗?”“你都不吃,为什么要给猪吃?”桑绿眼神迷茫,她是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吗?“难道我们要吃猪剩下的蔬菜吗?”姜央眼里满是不理解,又有点怜惜的意味。“你家里都是吃猪剩下的菜么?”桑绿好想打自己一巴掌,就不应该以提问的方式问她,这会儿再解释,还是会被她曲解,无力地岔开话题。“那这些菜怎么办?”“烂在地里当肥料。”桑绿的不解释坐实了姜央的想法,她大方地一挥手。“你想要什么就拿吧,我送给你。”虽然地上的蔬菜品相很好,至少比在德国超市里的品相要好,但现在桑绿只要流露出一丝渴望,在这个山寨里,她就会处于食物链底端。会被曾经追过她的两头乌们,牢牢踩在脚下。好窒息。桑绿对上姜央炯炯的眼神,欲哭无泪。姜央凶了一会眼睛,忽然大笑,拉住她的手肘往另一边的田走。“放心,你再想吃,我也不会给你吃烂菜叶的。”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忽然化了冰,明媚阳光,桑绿的心被戳了一小下,任由她拉着。“我们去哪?”“最后一季西瓜,你去挑个最好的。”姜央回头的时候,长发凌乱在脸侧。“我给你的,一定是最好的。”桑绿有些恍惚,同样的话,在小黑屋里被关了七天之后,母亲也对自己说过。那是七天以来第一次看到自然的光亮,妈妈踩着光进来,脸上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冷漠绝情,是桑绿几乎从没见过的温柔慈爱,美好得像个女神,她温柔抚摸自己僵硬发青的手指。——桑绿,刚刚的感觉非常棒,你要好好记住那种感觉。——桑绿,妈妈给你的都是世上最好的,你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钢琴家。母亲一厢情愿给自己的最好,又何尝是自己所愿。桑绿的心冷了下来,她讨厌‘给你’这个词,像是施舍,她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样的情绪来得突然,桑绿一时无法自控,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压住那股深埋进骨子里的戾气。转过山体西侧的瓜藤,是一望无际的绿意,黑绿条纹的圆瓜整齐排列,简直就是强迫症的福音。每个瓜都很大,三四个人都不一定能吃的完一个。姜央站在田埂上,居高临下还不够,还要扬起下巴。“这些都是我的瓜!”桑绿垂下眼帘,看起来又困又阴郁,鼻腔里发出敷衍的冷声。“嗯。”姜央浑然不觉。“我特意给猪猪种的,只吃主食不健康,水果里头,他们最喜欢西瓜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