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令躲在草丛里,小声跟怨童说着话。 怨童没有回答,只是鼻子出气,哼笑了一声,分明看不起他。 “忘了。”怨童说着,脸上浮现了一丝疑惑。 他虽然不太熟悉阴鬼之事,但还算有基本的常识,比如说,不要随意提醒怨鬼回忆他们忘记的事,因为那很有可能会成为你的催命符。 怨童神色凛然,刚想要回答,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动静,她松开缠着谢令脖子的双手,似一只鹰隼射出。 他浑身是血,匆忙又紧张地抱着什么东西,脚步虚浮、跌跌撞撞。而怨童明明比道见矮小得多,却能稳稳地将道见的身体拉起到离地叁寸、脚尖离地,飞速地拖着他朝着谢令扑去。 怨童将道见甩在了谢令的背上,谢令被他压得差点趴下,后背更是被道见怀里的那东西猛然硌了一下。谢令马上就意识到了,那是一个匣子。 道见双手成爪用力地扣在他的肩膀上,连声催促道:“……快!快走!“他从未如此焦急。 不,不对! 道见的五官和面相变了! 然而还不止这些变化,道见的头骨和脸型也在瞬间发生了改变,就像是彻底地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和尚到底偷了什么东西,怎么还带换头整容的? “什么?” 道见的视线越过谢令,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蜷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怨童,说道:“我镇不住他的怨气,我们走不了。” 怨童抬起头,问道见:“……那这墓是怎么镇住他的?” “……还有那叁十六箱陪葬品。”叁十六箱尹莘珍视的礼物。 这个“走不了了”应该不包括他吧! 谢令悄无声息地后退,神色却装得自然:“……然后?”怨不怨气关他屁事。 “如今,和尚镇不住墓主人的怨气,无法离开这里……” 怨童飞身而上,绞住谢令的脖子将他拖起,谢令双臂化作漫天的根须,数根缠绕在粗壮的树木上,数根带着白色的灵光向后击穿怨童的身躯。怨童哭叫了一声,身形消散,谢令悬挂在树下摇摆,借着根须收缩的力道,跳上了树杈。 谢令叉着腰站在树上,俯视着满身鲜血的道见和重新凝成魂体的怨童,他冷笑了一声,“我才不陪你们玩了!” “和尚还没说完,你别想走。” 谢令皱起眉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才不会再帮你……” 他凝神看去,才发现萋萋草地、郁郁树影之间已遍地尸骨、血河长流,无数的怨鬼带着森森血气爬起,身形扭曲地向着谢令的方向走来,将这棵大树围得水泄不通。 “要么帮和尚,要么死。” 谢令看着脚下密密麻麻的怨鬼,被冲天的怨气熏得他双腿发软,不得不说道:“……我答应你,你替墓主人要找谁?” 道见先是纠正了他的说法,随后才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替它找一个人来,那个人叫——”事已至此,道见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黎锦秀。” 一人一鬼身着修身玄服、黑纱披肩,走进了红楼之中。 或许他们的家人和他的朋友就在其中,正看着他们。 方形高台上放置着一张圆桌,圆桌的两侧,一侧堆放者人间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五谷杂粮,另一侧放着纸糊的衣饰元宝、房屋车马、珍玩重器,桌上放着香炉香烛、供果祭品,而供品前方还摆着一对盛满美酒的银质酒杯。 “伊青……” 作为活人,面对这样诡异的场面,他控制不住心生抵触。 这时,一位红袍老人走上前来,手中执着一根老银长杖。 引“鹿”、奈何桥、灯笼……这是明器。 月老将那青铜杖放在供桌上,又取出两个牌位放置在香炉后方。其中一个 “生者为死者祭,死者为生者祀,以此沟通阴阳、敬告天地,永结同心、生死相随。” “大喜啊!” “大喜啊!” 而这时,月老将叁支红烛和叁支香分别递给了伊青和黎锦秀。 伊青接过叁支红烛,红烛无火自燃,在阴冷的地府中亮起了温暖的明火,黎锦秀受它吸引,忍不住一直瞧着它。 伊青轻声说,黎锦秀受控,伸手接过了那叁支香。 月老听见了,回答道:“此火由心而生,心诚则自起。” 伊青微微地俯身,戴着面具的脸靠近了黎锦秀的耳垂,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没关系,我会让天地同意。” 下一秒,黎锦秀便感觉到,自己与伊青交握的双手之间出现了一张冰冷的纸——像是符纸——正在往他的掌心里钻。 黎锦秀惊慌失措,惶恐不安。 霍霖漓将他和金子烛两人的魂契拍进黎锦秀身体里的感觉。 月老变了脸色:“天地……怎么回事……!” “无碍。” 奴契上写着他的名字,一旦进入黎锦秀的体内,达成了契约,那么,他这个阴神从此就与霍霖漓、金子烛一样,成为黎锦秀的鬼仆。 冥婚仪式完成需要黎锦秀心甘情愿,这样天地才会认可他们的关系。 “咔哒——” “伊青……你到底在做什么……” 魂契已经没入半截。 “伊青!停下来!” 伊青愣住,看到黎锦秀手中的叁支香无辜地飘起缕缕白雾,明显已经燃好了一会儿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居然没有发现。 黎锦秀身心俱是一松,才发现自己捏着香的那只手还在轻颤。 “伊青。” 伊青戴着面具,看不出情绪,但黎锦秀却觉得他好像是彻底陷入了呆滞,一动不动。黎锦秀来不及多想,又下意识去仔细检查伊青刚刚莫名裂开的手。 月老同样松了一口气,他看着黎锦秀关切伊青的这一幕,难免唏嘘和欣慰,随后说道:“插烛上香吧,二位。” 礼成,婚成,佳偶天成。 --- 黎锦秀:(不想和蠢货说话。) 道见:你的怨气在和尚这里,你不慌吗?就忙着成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