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和薛师兄绕着文山路, 不, 准确的说是绕着整个城西找了一圈,都没发现有带着女儿的单亲妈妈家庭。 所以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且安城城西有一条河,刚好擦过城市边缘, 流进高草丛中。 草丛极其茂盛, 绿意盎然, 而且草质坚硬,不小心碰到甚至可能会割伤手。 江晚:“西灵元君也很喜欢闭关吗?为什么动不动就不和外界往来啊?” 江晚皱眉:“四次元会运世我知道:西灵元君的母亲太真玄女创造人族、天之四灵时代、东岳君划分鬼界,还有现在三清道祖创立上仙界。但是,西灵元君都活了那么那么久了,她怎么才是上仙啊?她不应该很厉害吗?” 江晚忽然好奇道:“那西灵元君的父亲是谁啊?好像从来没听人提过。” 薛怀朔眼疾手快,立刻把自己师妹护到身后,紧紧攥住她的手。 那女子高眉深目,凤眼琼鼻,樱桃小嘴抿得很紧,有股不怒自威的意思——这么说,她虽然面容年轻,但是那股气质任谁一看都知道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她穿着石青色和宝蓝相搭配的衣裙,缀青金石、绿松石、珍珠、珊珊为垂褂物,一眼看去应接不暇,仿佛全世界所有的好东西都在她手边,为她所有。 江晚心里立刻出现了这个名字。 但是她只是停顿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一点,扫视地上凡人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然后就径直往城市中心飞去了。 城主居住的府邸据说形制一直没怎么变过,只是按原样翻新,而且城主居住的府邸自然是整座城市最高最醒目的建筑。 这个时候江晚心里忽然跳出来一个十分荒谬的设想,她喃喃问:“师兄,你说,可不可能弘阳仙长每次来且安探访的人……就是西灵元君?” 其实只要修为和薛怀朔相近,哪怕是略弱于他,薛怀朔都没法一眼看破对方的三昧,要用修为扩大三昧的范围才可以。 江晚:“欸!所以她才用那样的眼神看其他人!她一眼看穿了他们在想什么!” 刚才被西灵元君撕开的禁制、分开的高草开始缓缓聚拢,江晚看见一只紫红色蟋蟀在草叶上一跳,然后纵身跳进高草堆中消失不见了。 人群里在讨论刚才从半空中飞过的华衣女子,人声沸腾,又杂又乱,江晚什么也听不清,只听见自己师兄的声音清冷:“我们回去吧,既然城西一时找不到,先去处理一下空法观主那里的事情,你的病要抓紧,这边可以放一放,有空再来慢慢找。” 薛怀朔摸了摸她的头,温言说:“听我的,走吧,我们得赶在敖烈前面把事情弄清楚,要是没沟通好他手一快把人给杀了呢。” 他们到正元山的时候,正好碰见空临要出门,他身上满满当当塞着几十个信封,穿着黑衣,应该是要下山去通知那些被江晚捡回来的亡者的家属。 空临看了她一眼,嘴唇已经含着笑意了,和气地放下东西:“您说。” 和美少女聊天有益身心。 空临:“……” 话本里做了亏心事,要么被人发觉偷偷勒索,要么闹上公堂官府羁押,但绝不包括被一个漂亮姑娘笑意盈盈地问“杀人的就是你吧?你实话告诉我。” 薄薄的刀刃就紧贴着他的皮肉,不知道刀身是什么材质,凛冽的寒意仿佛清晨的山泉,穿着白衣和斗笠的年轻男人声音清晰:“好好回答,否则后果自负。” 江晚作为一个经常应付甲方和老板的社畜,立刻听出了他的话术,顺着他的话继续问:“所以是你把那些人丢下山崖的?” 见他沉默不语,薛怀朔的那柄薄刃立刻方向一偏,往下一挪,感觉刀刃前方就是肩胛骨才停下来。 薛怀朔正要再给他来一刀,空临忽然开口了:“是我丢下去的。那个时候他们 江晚立刻开始下一个问题:“是谁杀了他们?为什么要杀他们?” 见江晚看过来,她原本是用手捂住嘴的,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提高音量说:“是我杀的人!是我杀的!我是妖怪!我也不想杀他们的!我就是控制不住!都是我的错!道长是为了掩护我才这样的!要怪就怪我吧!” 师兄不是说陆姑娘就是个人类吗? 江晚睁大眼睛,她的表情很吃惊,陆姑娘迎着她的目光继续说,她的眼睛有点红红的了:“还有江姐姐你收敛回来的那些尸体,也都是我杀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醒过来的时候手上就都是血了,我之前还以为我是无辜的……我不知道,我身体里可能还有另外一个人。” 陆姑娘这么一会儿已经哭开了,不停地在抹眼泪:“我家就住在正元山下,爹娘都走得早,我没钱老饿肚子,是观主让我来观里帮忙干活,到来观里来吃饭。其实我也没干什么活,那时候观里也没钱,我们一起吃稀饭,吃野菜。我总想着,反正我爹娘也没了,不如干脆到观里来做个坤道……” “还有一天,我发现自己醒过来,身边就都是那些怪物,只有我自己是好好的……肯定是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干的,观主他们找过来,我还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我们回去的路上我又失去知觉了,再醒过来发现和观主他们一起去的道士都不见了。” 那姑娘红着眼圈,低头说:“我知道我该死,你们带我去见城主吧,就是……不要说是观主包庇我,是我强迫观主这么做的。” 江晚被如此迅猛推进的节奏搞得措手不及。 她的爱好不包括看犯罪推理小说,脑海里在谨慎地按陆姑娘的说辞铺时间线,一步一步地小心核对,试图从这个逻辑自洽的故事里找出破绽来。 咦咦咦? 什么?下毒?江晚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存在过,惊讶地看过去。 逻辑完全没问题,江晚开始动摇,心想这且安城真的邪门,双重人格到处都是,会不会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导致群体性心理创伤吧。 他看了一眼哭得抽噎的陆姑娘,又把视线转回来:“她说的话都不是撒谎,但是你在撒谎。” 这么说吧,如果一个人杀了人却说自己没杀,他能看出这个人是在说谎。 不过也够用了。 没有读心挂的江晚完全跟不上节奏,但是她知道师兄这么问肯定有他的理由。 他好像已经从言语间察觉到了薛怀朔可以直接得知他是不是讲真话,现在回答很狡猾地不再用陈述句了。 薛怀朔又给他了一刀,冷漠地说:“你不说真话我就直接去找空法对峙,反正他的病是假的,捅两刀就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对吧。” 空临本来是毫无办法之下的最后挣扎,就像无差别杀人犯已经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他毫无用处地开始陈述自己不该死的理由。 “用陈述句,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去问空法。” 他自己杀的人也不少。 最后他咬牙选择了圆上自己逻辑的那个答案:“对,空法观主是在装病,他其实只是皮肉伤,是为了遮掩陆姑娘的事情才装病的。” 江晚被他牵着手,重新走进了这个装修得很用心的道观。 薛怀朔要找人是很容易的,他的三昧叫“百目”,本来就是一个探查类的三昧。 很大一碗,散发着不妙的气味,酱黑色。 但是被那些活尸所伤有什么好说谎的呢?为什么空临一定要说他是装病呢? 薛怀朔开门见山:“是不是你杀了正元道馆的其他道士,并且把他们丢下了山崖?” 咦咦咦? 这个问题已经对着不同的人问了三遍了,三次的答案互相矛盾。 陆姑娘说人是她杀的,观主和空临只是帮她遮掩。 薛怀朔笃定地说:“你在说谎。” 薛怀朔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她是个凡人,没办法把人变成活尸,就算身体里分裂出另一个凡人也不行。” 薛怀朔说:“她自己说,山上那些活尸都是她搞出来的,她说自己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她是妖怪。” 江晚忽然发现了一个盲点,抬眼看着他,问:“等一下,你说同观的其他人是被陆姑娘杀的,她杀人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看着她杀的吗?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江晚帮他说了他要说的话:“可是你只是简单的皮肉伤而已,所有大夫都这么说。你现在只是在装病。” 薛怀朔问出了三份互相矛盾的口供,但是他如今总算有头绪了,见空临不顾自己肩膀上的伤,急匆匆地看向空法观主,不由得露出了一个一丝笑意也无的笑容。 薛怀朔在用他的三昧。 薛怀朔问:“在斩杀尸陀林主、救出陆姑娘的回程路上,杀掉同观道士的是空法观主,对吧?” 空临的表情极为惊恐,似乎对自己的身体不由自己控制这件事情十分惊讶。 空临:“是。” “那些活尸是被你制造的吗?” “那些活尸是被空法观主制造的吗?” 可是一边的空法观主却又皱起了眉头:“不是我,我没有制造过什么活尸,空临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搞错了?” 空法观主:“当然记得,我看过典籍,清查了地图册,然后就入睡了。” 他闭了闭眼睛,说:“我知道是观主你当初收留我、帮我还债、替我挨打,我才有命活下去,我一直想着报答你的恩情。” 江晚:“所以你栽赃了陆姑娘??” “你的记忆会配合你欺骗自己,可能是你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不想你发现他,所以改变你的记忆自圆其说。”空临说:“你可能没发现,我早就发现了。” “其实我只是怕别人发现是你做的。”空临苦笑道:“而且你装病,我就可以在十五号晚上绑住你不让你出去把人搞成活尸,反正是为了装病装得更像一点嘛。还可以顺理成章给你看病,看有没有大夫看得出你体内还有另一个人,看有没有人能治好你的病。” 空临看了一眼薛怀朔,表情复杂。 薛怀朔摇了摇头,他说:“你搞错了,空临,空法观主虽然是个修道者,但他依旧没法把人变成活尸——你对修道者的认识实在有失偏颇。” 薛怀朔说:“那些活尸并不一定就是你们观主弄出来的,他或许和那些活尸一样是受害者……我其实之前就在想,他手臂上那个凤凰纹身很像傀儡印。” 江晚当然知道傀儡印是什么。事实上这个概念她早就学过,傀儡术中有个很重要的部分,就是将活人制成听自己指令的傀儡,印在活人身上的印记就叫傀儡印。 当然还有,要是傀儡操纵者不想让活人知道自己已经被制成傀儡了,还会编造他的记忆自圆其说。 很轻易地就接受了编造出来的记忆,并且不被主动问起就完全发现不了任何矛盾的地方。 江晚看了一眼空法观主瘦削的身材和浓重的黑眼圈,再联想起空临叙述中,返程途中空法观主忽然发疯杀掉了其他同伴,还有他明明杀了人却硬是歪曲自己记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25 04:02:28~2019-11-26 04:5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大脸猫胖又懒 1个;的小天使:养只刺猬叫小卷、剥好的生菜、nia220、月下倚、we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