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一月廿叁,冬深。
皇太子聿的百日宴设在凝嬅殿,宫宴之前,女眷命妇们大多先在太后的懿宁殿内陪着闲坐,众人围着皇长子的摇篮坐下,口中对太子聿夸赞不停,说来说去言语交谈的中心也还是皇长子和他的生母元武皇后。
懿宁殿里烧着昂贵的银丝碳,殿外又垂着厚密的帷帐纱幔,将暖气牢牢地聚拢在了里头,一下这偌大的懿宁殿正殿便暖烘烘地犹如春盛之时般。
因内里温暖,皇后只着了件秋末时才穿的百鸟朝凤缀金蜀锦宫装,并未穿氅衣。鮜續zhàng擳噈至リ:po18b t.c om
是日,她头上戴着金嵌宝玉珠点翠四龙九凤冠,耳边缀着一对金累丝镶玉嵌宝牡丹鸾鸟纹的耳饰,脖颈间是一枚厚实的金项圈,项圈下连着红珊瑚珠的流苏,满片金光宝气之下,衬得那年轻娇美的皇后愈发贵不可言。
她因未穿那厚重的氅衣,所以轻便宫装之下的身段更显得纤浓合度,曼妙如斯。
看见坤宁殿皇后的这副样子,眼下外头恐怕是没人再想着送自家的女孩儿进宫争做宠妃的事了。
这才入宫不到两年,连嫡长子都生了下来,以后这宫里几十年的日子,岂非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
与其盼着自己家的女郎可以做宠妃,倒不如盼着来日自家有人可以做皇子聿的太子妃才好。
有心思的人无不敛下了自己的心思,只围着或站或坐在皇子聿的摇篮前说话。
或说皇后娘娘有福气,夸她年华永驻、姿容更甚,或是夸赞皇子聿生得天资聪颖,看着便聪敏过人。
“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月份哪里能坐得起来,倒是太子殿下身板笔挺,瞧瞧这坐得多端正啊,真真有力呢。”
“臣妇等还从未见过太子这般的男婴。”
“太子殿下龙章凤姿,有储君风范。”
“太子殿下有龙骧虎步之才。”
婠婠听闻她们的话,也只是微微一笑,继续拿着手中的香囊逗弄聿儿。
才叁四个月的小东西,哪里能看得出这么多的东西来。奉承之话,听一听就好了。
出生已经百日的聿儿,若在外界的搀扶助力之下,倒也可以勉强坐立一会了。他坐着的时候,白白胖胖的脸颊都绷得紧紧的,拳头也死死握了起来,看起来便是在努力地使劲。
尤其是这么多的外人的注视下,聿儿似是更想逞强,今日坐着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之前能够坐着的最长时间了。
一面坐着,一面他还紧紧盯着婠婠递到他面前的香囊,像是还想伸出一只手去抓。
这么小的年纪,真真懂得这么多吗?能这么要强?
婠婠心中觉得好笑。
见他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婠婠也不想孩子失落、失了面子,就伸手将他抱了起来,在怀中掂了掂。
“我们聿儿又见长了。”
总算被母亲抱了起来,聿儿将脑袋埋在母亲散发着清甜体香的怀抱中,用力地蹭着。
如今婠婠抱着他都开始觉得有些沉了,抱了片刻后,就又将他放回了摇篮里。
殿内还有几个小孩子跑来跑去的玩耍,婠婠早早命人备齐了各色时兴的糕点糖果和甜茶,留着给那些孩子们抓着吃。
皇后命妇们同坐时,下头的幼童们敢不敢玩闹嬉戏,也是看每一位皇后的心性喜好的。
从前婠婠祖父的朱皇后在时最不苟言笑又重规矩,孩子们别说是玩了,就是进宫也很少,外人生怕不懂事的幼儿惹了朱皇后不高兴。
后来文寿皇帝的陶皇后做中宫,虽不似朱皇后那般苛刻,可是她亦不喜孩童在自己和旁人说话时大声喧哗,所以命妇们只敢带自家听话懂事的女孩子进宫,陶皇后看了也喜欢。
如今的元武皇后最是和善,底下的孩子们只要不互相争吵到了打打闹闹不愉快的地步,她都不会多说什么的。
太后的养女淀阳郡君坐在太后和皇后的下手处,微笑着看着几个女孩子玩绢花,还时不时从怀中掏出手帕给她们擦着额前的的汗珠,活脱脱一副柔爱的慈母模样。
太后见了不免多说她几句:“淀阳这般喜欢孩子,你与徐侯成婚也大半年了,何时也给徐侯再添些儿女?自己有了,就不去眼馋别人家的了。”
漪娴笑了笑,眼中有些失落转瞬即逝:“母亲说的是。”
这本是提了一嘴就算的话题,但圣章太后似乎说着还起了劲,一味催促道:
“徐侯本就是老大不小的年纪才成婚,和他一般年岁的男子,再过七八年要迎娶儿妇的也不是没有。你何时把小世子生下,再添个女儿,给徐侯儿女双全了?我给你的那些药方子,你可日日吃了没有?”
若非这是她亲自认下的养女,而是她的儿媳,只怕这番话过去之话,外人还不知以为圣章太后多厌恶她呢。
婠婠听闻这话,松开了推着摇篮的手,正想转头去为漪娴说些什么,下面的几位贵夫人就已经开口替漪娴解起了围:
“徐侯爷自己疼着我们郡君,只有此妻便万事足,何愁子嗣之事?”
“这夫妻恩爱了,两年叁年还怕没有,不过是迟早的事儿。还是顺其自然嘛。”
“徐侯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娇人儿做妻子,心里舍不舍得叫郡君生育,还不知呢!”
太后这才叹了口气,放过了这个话题。
但婠婠看到漪娴眼眶中都有些湿润了。
宫宴之前,她还抽了个空私下和母亲说了说。
“母亲,人家徐世守自己都不急,您怎能这样说漪娴?您不是不知道她从前落下的亏空都还没补足,又不是她自己不愿意生……”
然太后自文寿皇帝晏驾之后,脾气与日俱增,大约是头上再没有压着她的人了,她说话做事样样随心所欲,最恨有人敢和她顶嘴。
“难道我是为了她坏了?要不是为她好,我还未必说这话呢!我对她哪里差了?这流水似的补品药方,还不都是我这儿送出去的。”
“你倒把我想成外头的那等恶婆母了,以为我光说话不出力的!我嘴上虽催了,可是私下的好东西哪一点少了给她的,这人参、灵芝、燕窝,我叁天两头不往她那里送……”
“再者,你看看人家知滢,这才新婚叁四个月,她肚子里怎就有了?”
程酂从喇子墨国回国之后,在元武二年的七月迎娶了陶家的小姐为妻。
十月末,这位陶姑娘就有了身孕了,圣章太后也很高兴。
婠婠无奈地扶额:“可是人家徐侯都不急,您何苦去管他们的闺房私事!母亲,聿儿我都替您生下了,您还日日担惊受怕什么……”
起先太后想着把自己亲近的女孩一个个都嫁给皇帝的近臣心腹,就是为了靠着裙带血亲拉拢他们到自己身边来。
漪娴嫁过去若是生不下小世子,徐侯的后嗣若是不出自她的肚皮,那太后觉得自己简直是白嫁她过去了。
说到最后,太后总算勉强同意了不再催着漪娴生孩子,婠婠才放下心来。
她又寻了个时机去安抚了漪娴一番。
“母亲的脾气,你也知道的。母亲说话,便是陛下和本宫也不好说些什么……”
漪娴拭了拭眼中的泪:“多谢皇后陛下宽慰。太后母亲待我恩重如山,若无太后母亲为我谋划,岂有我之今日?母亲也是为我好,我听了心中亦深是感激的。”
婠婠忍不住问:“那子嗣的事儿……徐侯自己着急么?”
提到丈夫,漪娴面上这才有了些娇羞的笑意:“侯爷真心不急的,他真的不在乎这个,他待我极好。还说只要我身子养好了就是了……”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