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也闭了口,只说好。
“我们年轻夫妻,有不曾生养抚育过孩子,所以什么都不懂,是合该听嬷嬷们的话。”
然而夫妻之间终究是疏离了些,像是隔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裂缝,外头的人觉察不出什么异常来,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有些不对劲。
可是似乎谁也没想主动去修补。
婠婠每日里懒洋洋地窝在寝殿里,一心期盼着宝宝在她腹中长大,大约是内心里觉得在看着自己长大的嬷嬷们面前表现出她对晏珽宗的思念和在乎是一种很可耻的事情,所以无事的时候她绝口不再提他。
外头的臣官们知道皇后有孕,更心知肚明皇后有孕时无法侍寝,婠婠以为他们会越发卖力地趁着这个机会劝说皇帝广纳美人。
但让她意外的是,他们竟然从此集体沉默了下来,反而刮起了一股谄媚皇后的风气,雪花一般地向皇后祝贺、请安的帖子飞进坤宁殿中,称颂皇后的德行和才学,婠婠略翻过两本,觉得无趣,就都让长孙思处理了。
白夫人有一日入宫看望她时笑道:“他们现在是吓也吓死了,您现在双身子,顶顶金贵着,他们唯恐皇后和小殿下出了半点好歹,届时陛下暴怒心痛之下,自然会拿他们给小殿下陪葬了。”
婠婠于是就听懂了。
原来外面的人也都以为皇后这一胎并不稳妥,很有可能会小产滑胎,所以越是这样他们越不敢再激怒皇后了。否则这一胎要是真的不保,说不定皇后就会甩锅到他们头上,说龙胎是被他们给气没的。
到时候假的也被说成真的了,气死了皇帝的嫡子,这个罪名谁敢去担。
她笑了笑,慵懒地靠回椅背上,并不说话。
*
在她这一胎有了一个多月的某一天中,章姝月登门拜访了她这位皇后。
婠婠在呆滞了很长时间之后才想起这个妇人来。
直到数年之后她都在想,倘若不是章姝月自作主张的将事实告知她,或许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会活在对他的误会中。
他的性格太过偏执,而且并不擅长用言语来表露心迹。其实过去他就为她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她年少时身子不好,他也曾为她遍寻名医灵药养身,但花费了无数心血才制成的一盒子药丸送到她面前时,他总是习惯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下头人孝敬的,我看着适合你用,顺手带来了。”
*
章姝月是拿着闻人崎的令牌进宫,一路来到坤宁殿外的。
而闻人崎的令牌,则是因为晏珽宗有事相求与他,为了方便他随时进宫,所以才给了他一块。
她已是有五十的人了,可看上去却如三十出头年华的妇人一般秾艳成熟,美得像盛夏枝头饱满多汁的一颗蜜桃,又似一株正开到荼蘼的山茶花。
因此婠婠愣了许久才认出她来。
“章……夫人。”
看出章姝月似乎有话要和她说,她旋即屏退左右。
“一别数年不见,公主的气色比我上次见到您时好了许多了。如今更是要为人母,不知您孕中可有不适?”
婠婠并不否认自己公主的身份,她柔柔一笑:“起初几日是有些下红之症,我被吓得不轻。可是妥协养下来,安胎药当饭一般吃着,如今也大好了。夫人这些年和闻人郎君游历河山,想来见识得风景人情也甚多罢?”
“不知公主吃的都是些什么安胎药?若是药效真的那么奇了,可否将方子也配给我一份,兴许以后我和我夫君游玩途中遇见什么怀孕妇人,也能把这救命的方子告诉告诉她们。”
婠婠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我并不知道是什么方子,似乎是他请外头的人配的,每日有人端来给我,我就喝了。您若是想要,回头我就向他要来再给您。”
章姝月站起了身:“公主就不想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回宫么?”
她这话说得婠婠有些疑惑,难道晏珽宗此时不在宫里?可是她又为何知晓?
见婠婠不言,她又继续问:“那您也不想知道您日日服用的这剂安胎药里面又是什么药引子?”
婠婠呐呐地抬头望向她:“什么药引?”
“您今天不和我走,或许以后也不会知道了。”
*
华夫人和月桂她们都坚决反对章姝月将婠婠带走。在她们看来婠婠大概是失心疯了,怀着身子的人还敢随随便便和别人乱跑,出去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然,不知为何,婠婠觉得自己心下像有一股魔力在驱使着她一定要和章姝月去走这一趟。
她总觉得自己不去是会后悔的。
于是经过了一番艰难的协商和调节,婠婠带着一群贴身伺候她的嬷嬷婢女悄悄乘马车随着章姝月出了宫。
章姝月带婠婠回了南江王府,晏珽宗没登基之前的宅邸。
一路上她一言不发,到了之后,她也只是拉着婠婠的手,将她带到了晏珽宗在府中曾经居住过的院落。
婠婠没碰见一个下人,大约是被她提前驱赶了。
她让婠婠站在一扇纱窗前,拔出簪子将纱窗破了个洞:“你自己去看罢。”
婠婠迟疑了会儿,还是慢慢地凑了过去。
下一瞬她身子一软就要瘫倒在地,还是章姝月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天旋地转后,婠婠就近摸到一根廊下的柱子,扶着柱子缓缓地平复自己的情绪。
她瑟瑟发抖,捂着唇可怜地哽咽,像只受了惊的白兔儿。
章姝月掏出袖中的绢帕为婠婠擦拭泪珠:“看到了吧,公主?这就是您腹中的孩子能保住的原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