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香港时间凌晨三点二十。旺角,登打士街。
一栋唐楼的天台,李卓拿着望远镜观察对面一栋唐楼的三楼,在他边上一个狙击手以坐姿架着m1c狙击步枪,瞄着对面的窗口。
李卓对着三楼看了一会,又将视线对准楼下的两处阴暗,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两个三人小队正在待命,就等着他一声令下登上三楼展开抓捕行动。
西贡街。
火山手里拿着一把钢尺站在一辆福特1949车前,将钢尺顺着车窗玻璃的缝隙往下探,未几,随着咔嗒一声,车门被打开。
他钻进车箱,随手关上车门,往后座落脚的空处一躺、一缩,然后开始调整姿势,调整到最舒服的持枪对准驾驶位的姿势,又开始调整呼吸,没一会,车厢里陷入寂静。
在车子右侧的阴暗角落,鸡瘟放松着双腿,并不时做出碎步快跑以及持枪瞄准的姿势,让手脚处于“热”的状态,以免一会出现纰漏。
在车子左侧的阴暗角落,豆腐的左手不时快速往背上撩,在他背上用活结拴着一只麻袋,只需角度正确,一拉就能解开。
在车子前方的阴暗角落,戴老板手持一把1897型泵动霰弹枪,惬意地靠在墙上闭目养神,他的位子是保险,行动只要不出错,他无需做任何事。
在车子后侧的阴暗角落,冼耀武静静地站在那里,嘴里嚼着香口胶。
他是指挥,本无需亲临现场,但之前参与过的行动都是冼耀文负责指挥,他没有站在一个行动指挥官的角度近距离观察过行动过程,需补上这一课,如若不然,今后的指挥容易脱离实际想当然。
赌档里,楚天岚再一次从炮王手里借了两百,有借必应,他的心态从战战兢兢转变为现在的理所应当,太容易了,借了一次又一次,没有一次遭到拒绝,他差点握拳向天呐喊:“我是世界之王。”
“锦哥,火候差不多了。”炮王目送楚天岚离开后,转头对梁锦说道。
躺在躺椅上的梁锦睁开眼,“今晚可以向楚天岚要债了,告诉他,只要他给苏丽珍打个电话把人约出来,不仅前债一笔勾销,还能再给他一万块。”
“要打吗?”
“恩威并施,但是别打脸。”梁锦从躺椅上坐起,扭了扭脖子,疲懒地说道:“连着熬了几个晚上,身体有点吃不消,炮王,你在这里守着,我先回去休息。”
“锦哥,你回去好好休息,有我在这里看着不会出事。”
“还是当心点,到嘴的鸭子别让它飞了。”
“锦哥,你放一万个心,又不是第一次做事。”炮王不以为然道。
“当心点错不了。”
梁锦不厌其烦地再次叮咛两句,这才出了赌档往楼下走去。
他是标参的,几年才干一趟活,不是矮骡子,无须前呼后拥,出于隐匿行踪的考虑,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不过呢,他把主要的算计都用在如何不让肉参识破自己的身份,以及藏匿行踪不让肉参闻着味找到自己,但是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香喷喷的肉参。
他出现在楼梯口时,冼耀武拿出对讲机,学了一声奶娃子啼哭,跟夜半的野猫叫声如出一辙。
车里的火山听到声音,关掉了对讲机,凝神倾听车外的动静。
鸡瘟关掉了对讲机,微微下蹲,做好了冲刺的准备。
豆腐关掉了对讲机,伸向背后,做最后一次确认。
梁锦驻足,往阴暗处看了一眼,随即掏出香烟,点上一支,嘴里嘟囔,“野猫发情了。”
吸一口烟,迈步往自己的车走去。
未几,他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把车子打着,正要踩油门时,腰上被什么东西戳着,接着听见有人低沉地说道:“别动,一动我就开枪。”
“哪路好……”
“闭嘴,再说话直接开枪。”
自梁锦上车,鸡瘟一边观察左右,心里一边倒数,待从五数到一,他微蹲持枪,迈着小碎步快速往车子突进。
2.7秒左右,他来到驾驶位的车门处,呈斜线站定在靠近后座车门的位置,以防止车门突然被踢开,自己被打个措手不及。
以别扭的太极抱圆姿势持枪远远瞄着梁锦的胸口,嘴里说道:“别动,一动就开枪。”
“3、2、1。”
就在此时,豆腐倒数完三个字,同样持枪跑向车子。
他的速度快,不到两秒钟,人已经来到副驾驶的车窗前,站在与鸡瘟相对的位置,持枪侧身快速往车厢里瞄了一眼,又迅速挺身回归原位,接着,再次侧身往车厢里瞄。
如此反复三次,他才一撩背后,一拽,一个卷成油条状的麻袋到了手里。他小心翼翼打开车门,斜坐到副驾驶,上身往后微仰,持枪瞄准梁锦的左耳,“别动,动就开枪。”
梁锦心里拔凉拔凉,他娘的,这是惹了哪路神仙。
他想他的,火山忙自己的。
有了两个人补位,火山收枪爬了起来,掏出一瓶乙醚、一条毛巾,几秒钟的工夫,沾了乙醚的毛巾捂住了梁锦的口鼻。
没一会,梁锦的嘴被堵上,手脚捆得严严实实,身体缩成一团,静静地躺在麻袋里,坐在后座上。
火山和豆腐一人坐一边拱卫麻袋,鸡瘟坐到驾驶位,一踩油门,车子驶出。
看着车子开走,冼耀武再次冲对讲机说道:“开工。”
“copy。”
登打士街的李卓回应一声,放下对讲机,又拿起另一个对讲机,“敲门。”
话音落下,楼下的阴暗处,三个人走了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瓶酒,摇摇晃晃走向目标唐楼。
鸡瘟将车子开到深水埗一幽暗处停下,静寂无声中,三人一麻袋换乘另一辆晕倒羊车行准备的福特1949,继续往南生围方向行驶。
三分钟后,出现一个人开走了梁锦的福特1949,这辆车会连夜大卸八块,外壳压扁成铁饼,零件拆下来抛光打磨,一件接着一件装到维修的车子上。
晕倒羊车行开久了,慢慢也有客人上门修车,香港的小车当中,福特1949保有量最高,自然故障次数也相对多,零件的需求量不小。
一个小时之后,天已经蒙蒙亮,重生砖厂却没有一个工人,也不见守夜人员。
昨天下午,张晟已经带着所有工人去苏山平整规划成桃园的地块,砖厂的工资照发,干更轻的活,且伙食有鱼有肉又有酒,工人们心里那叫一个美。
堆湿砖的棚里,四个角都堆着砖,中间却是一大块空地,此时,地面上铺着一层油布,边角上用砖块垫高,防止液体溢出。
油布中间摆着一张钢板和钢管焊接的椅子,上面坐着昏迷不醒的梁锦,火山在边上拿着一个扳手拧紧固定手脚的圆环的螺丝,鸡瘟站在椅子后面,在钢丝锯的一头弄出一个活结套在梁锦的脖子上,另一条固定在椅背的机关上。
机关经过巧妙设计,只要打开保险,钢丝锯被附加上三十斤以上的拉力,机关就会被触动,一块重达两百斤的铁块瞬间坠落,钢丝锯在重力的作用下,可以轻易切断脖子。
椅子的对面是一张桌子,桌面摆着火炉,一个瓦罅坐在火上,里头是噗噗冒泡的粥底,冼耀武拿着筷子从粥里夹出两条沙虫,什么也不蘸,直接送到嘴里。
在他边上的戴老板和豆腐对沙虫敬谢不敏,夹着鲜切的牛肉在粥里烫几秒钟就往嘴里送,不时夹几只龙虱放进坐在另一火炉上的油锅里,炸到差不多,捞起,撕掉硬翅外壳,在盐碗里蘸一蘸,扔进嘴里一嚼,嘎嘣脆。
火山和鸡瘟忙完,也围到桌前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半个小时,大家吃饱喝足,悠哉游哉地抽了一支神仙烟,其他人戴上头套,只有冼耀武依然露着真身,抽着第二支神仙烟。
待烟抽完,他看一眼手表,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铁椅上,梁锦悠悠转醒,侧着的头摆正,感觉到脖子上的束缚,下意识想用手扒拉,忽然发现手动弹不得,想低头去看,又发现头根本低不到太低,只能用余光看到圆环的一小部分,其他只能靠脑补。
“我被禁锢了。”
梁锦脑子里冒出这样一句。
接着,又冒出一句:“是谁禁锢我?”
答案无须多猜,正主已经呈一条竖线,出现在两眼瞳孔里。
“冼耀武……妈的,栽了。”
冼耀武看着梁锦,在梁锦的注视下,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口罩,戴上一个,又戴一个,接着,掏出护目镜、两层塑胶手套一一戴好。
弯腰从桌底拿起两个瓶子放在桌上,转动瓶子,将贴着标签的一面对向梁锦,“梁先生,我念的中学比较简陋,有一次化学老师讲到浓硫酸,没有实物,只用嘴巴干讲。
几年来,我一直对老师所说的浓硫酸具备高腐蚀性比较好奇,很想见识一下,今天有机会了。”
说着,冼耀武拿起一个猪脚,“梁先生,我邀请你一起见识一下,先从猪脚开始,等下再用梁先生的脚做实验。”
话音落下,冼耀武拿出一个铁架台摆在桌面,将猪脚固定在烧瓶夹口,然后拿起一个烧杯固定在铁圈上,调整烧瓶夹口的高度,让猪脚能悬空在烧杯里。
冼耀武的动作很慢,几乎达到了慢动作的程度,让旁观者那叫一个急,恨不得将他推开自己上,但梁锦这个旁观者却不同,冼耀武的每一个动作都犹如一记重锤敲在心口——现在是猪脚,等下就是自己的脚。
冼耀武做动作的同时,余光都在观察梁锦,搞这种审讯,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大哥在上课时把这套程序叫“心理恫吓”,一定要慢,给被审讯者充分的思考空间,让其越想越怕,直到心理崩溃。
若未崩溃,不用慌,程序一道道往下走,无论是谁,都有一个临界点,总会在其中一道程序时崩溃。
世上没有撬不开的嘴,意志、信仰都不好使,撬不开只是因为审讯者的手艺太潮或投鼠忌器。
戴老板四人也坚信世上没有撬不开的嘴,相比冼耀武,他们四人不仅参加过审讯特训,且在黄金海岸有过实际经验,此时,四人脑子里都冒出几个字——黄金二十四小时。
一旦不幸被俘,一定要咬牙挺过二十四小时,给队友创造挽救损失和营救自己的时间,只要过了二十四小时,招供无罪,只要有一丝可能,营救行动就不会停。
“犰狳小队,岂曰无衣,与子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