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傍晚,冼耀文在床上睁开眼睛,侧头一看,小丫头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噘着嘴吐着口水泡,估计正在做一个化身成鱼的美梦。小孩子想睡就睡,还得让他陪着,一个下午睡了两茬午睡,稍过头了点。
穿好衣服,来到客厅,看见陆雁苏躺在沙发上,因为冷的原故,双手紧紧抱着胸口,双腿弓着。见状,冼耀文返回房间,取了一条毛毯披在她身上,感觉到温暖,她的双手瞬时松开,双腿也舒展开。
凝视她的脸庞片刻,冼耀文正欲起身,高跟鞋踩踏的声音由楼道进入室内,转头望去是苏丽珍,摆了摆手,让其出去,他紧随其后。
两人蹑着脚下到三楼,冼耀文轻声问道:“这么早回来?”
“大家手气差不多,过庄快。谁躺在沙发上?”
“陆雁苏。”
“哦。”苏丽珍不置可否地说道:“龙叔说小小姐来了……”
不等苏丽珍说完,冼耀文说道:“婉卿的女儿,改姓冼了。”
闻言,苏丽珍脸上浮起幽怨,“先生忘记大夫说我可以生的话了?”
冼耀文不苟言笑道:“生孩子一事怎么安排我早就说过,时机还不成熟,过两年再说。这个话题我不想老生常谈,下次不要再提。”
“你也没说需要什么时机。”苏丽珍撇嘴道。
“时机到了你自然会明白,我不说是因为说不清楚。我从来没有敷衍过你,该告诉的都会告诉你。”
冼耀文是打算以上一世家族培养孩子的标准,培养这一世的孩子,不仅需要庞大的资金预算,还需要庞大的资源,他如今两者都不具备,根本没能力养“亲生”孩子。
只说一点,他老妈为了让他认识到商业认知上的错误,会让一家企业当小白鼠错给他看,从懵懂到成熟,死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企业数十家,家族直接损失数十亿美元,这还是忽略了某家企业会成长为超大型企业的可能。
他的商业认知是一步步被“事”给教会的,而不是单纯的知识填鸭式灌输,有些事他未必知道什么是对,但十分清楚什么是错,因为他亲眼见过错误发生的整个过程。
苏丽珍点点头,“这倒也是。”
“不用胡思乱想,去你那里洗个脸。”
上了三号楼,冼耀文进卫生间洗漱一番,回到客厅就见苏丽珍手里捧着牛津字典在查阅,茶几上摊着一本英文塑胶杂志。
听见动静,苏丽珍抬头说道:“先生,这篇文章好多专业词汇,你帮我翻译一下。”
“嗯。”
冼耀文挨着苏丽珍坐下,拿起杂志,将整篇文章通读一遍,随后说道:“新出了一种专门生产pet瓶的机器,还没有量产,想要买需要预订,其他的内容就是机器的参数介绍。”
“pet瓶就是宝特胶樽?”
“嗯,新技术,瓶壁可以做到很薄,薄到能透光。”
“可以用来装汽水?”苏丽珍眼睛一亮。
冼耀文点点头,“技术上可行,成本上不现实,瓶子的成本比装的汽水贵二十倍不止,一瓶的价格不卖到五元以上,用胶樽没意义。”
“哦,没法走量。”
“嗯。”冼耀文晃了晃手里的杂志,“你开始看英文杂志这一点挺有意义,雇两个英文好的人把英文杂志翻译成中文,装订成册,赠送给塑胶厂的老板们,打破某些人仗着自己英文好制造的信息壁垒,不给他们机会利用小聪明冒头,保证香港的塑胶行业拥有一个较公平的竞争环境。”
“干嘛要这样做?”
“提高你在塑胶行业的地位,更加突出资金对塑胶产业的核心促进作用。先翻译杂志,下一步你争取当上塑胶商会的副会长,然后着手筹办塑胶展销会,邀请国外的贸易商来参加。”
苏丽珍蹙眉道:“翻译杂志好说,展销会不好办吧?如果来的贸易商少,订单也少,我怎么向塑胶厂的老板们交代?”
冼耀文淡笑道:“邀请贸易商这一步我会帮你,还有,我会准备好上千万的订单在展销会上签订,你不用太有压力。”
苏丽珍抱住冼耀文撒娇道:“我只负责站台啊?”
“你也可以挑大梁,只要你有这个能力。”冼耀文捏了捏苏丽珍的脸颊。
“哼,小看人。”
“不想让我小看,先提高你的英文水平,以后看杂志不用这么费劲。”
两人腻歪了一会,冼耀文回到自己楼里,客厅里的陆雁苏还未醒,进入房间,小丫头已经打着哈欠在那里揉眼睛,揉了一会,拉着丝睁开眼,一颗硕大的脑袋映入眼帘。
两只小手挂住冼耀文的脖子,撒娇道:“爸爸,我饿了。”
冼耀文顺势将小丫头抱起来,“你先去刷牙洗脸,然后爸爸带你去吃白糕。”
“我要爸爸帮我洗。”
“好好好,爸爸帮你洗。”
抱着小丫头去卫生间,经过一通闹腾,帮她梳洗干净,耐心扎好两条灯笼辫,在小丫头的新奇和欣喜中,牵着下楼上街。
深水埗人多,店多,山寨厂多,每条街道到了傍晚都有摊贩摆摊卖吃食,钦州街、桂林街、北河街三条街尤为热闹。
要论起来,深水埗才是香港最有烟火气的地方,也是华味最浓郁的地方,英国佬罕至,也没有阿差,是华人的自留地、小世界,在深水埗可以听到各地的口音,南到台湾,北到外蒙,不难找到老乡。
要说比较统一的,那就得是催房租的口音,走在街上的行人,基本有一个上海房东或福建房东。
冼耀文推着一辆同昌车行生产的飞马自行车,驮着冼骞芝穿梭于行人之间,由着小丫头指挥,不时停靠在某个摊档前,买下各种小吃,油纸包的,竹签串的,碗装的,都让小丫头在车上吃。
时至今日,自行车已经算不上多金贵的物件,但好下手、易出售,一辆崭新的飞马敢停在路边,一准被人推走。
再说,飞马这牌子估摸着这两年就会销声匿迹,凤凰将取而代之,差不多是绝版货,值得珍惜。
“水晶糕啦,清清凉凉的水晶糕。”
“胡辣汤,胡辣汤,最正宗的逍遥镇胡辣汤。”
“温州鱼丸,香喷喷的温州鱼丸。”
来到一处,听着叫卖声,小丫头纠结该吃什么好,“爸爸,哪个好吃?”
“吃鱼丸好了,水晶糕太凉,卖胡辣汤的说自己正宗,肯定不正宗。”
冼耀文嘴里这么说,眼里看到的却是胡辣汤最正宗,也正因为正宗才不让小丫头吃,正宗的胡辣汤河南人自己都未必吃得惯,何况南方胃。
看摊贩脸上布满愁容,以及满满一锅的胡辣汤,就知道没啥生意,估摸着过几天买卖就该黄了。
“唔,我要吃鱼丸,一大碗。”
“好。”
“冼先生。”
冼耀文刚下完单,胡孝清出现在他眼前。
“孝清,你也出来逛街?”
胡孝清抬手指了指街边的一栋唐楼,“我刚刚从那里出来,楼上住着一位南洋电器厂的老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