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96章 动员(下)
“嘿嗬!”
“嘿嗬!”
一辆弩车穿过泥泞的大地,被放置了旷野中,遥指前方。
来自河东郡的役徒们直起身,擦了把汗。
身旁是热火朝天的场面。
无数来自河东、平阳、河内的役徒们奋力挥舞锹镐,挖掘起了一道道壕沟。
堆积在壕沟之外的泥土被夯筑成墙,墙外则布满棘刺、鹿角。
沙沙的脚步声响起,几名役徒回首望去,却见数十步外,大群穿着麻布短打的丁壮赶了过来。
老人挥舞着镰刀,将空地上的野草割倒、灌木清理干净。
青壮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奋力挖土。
犹带稚气的少年开始捡拾野地里的枯枝败叶,并将各种生活用品放置到指定地点。
他们要在这里待很久,他们有很多人,他们没法走。
梁王一声令下,三郡丁壮应命,他们便如同勤劳的工蚁般,从各个地方聚集而来,挥洒汗水,修筑营垒、土墙。
他们中很多人第一次使用铁质农具,结果却是拿来挖掘战壕,而不是灌渠。
他们中很多人第一次吃得肚皮饱胀,却不是在丰收后,而是卖命前夕。
他们中很多人已有亲人辗转于沟壑之中……
从空中俯瞰而下,旷野中密密麻麻全是人。
有时候你会惊讶,这真的是经历过战争、灾害、疾病反复摧残的郡县吗?怎么还能搜罗到这么多人?
“嘭!”第一座吊桥安装好了,轰然放下,溅起大滩泥水。
“咚!”第一声重槌响起。
吊桥后,抽刀入鞘之声此起彼伏。
银光闪耀之中,密密麻麻的甲士已经列队完毕。
“咚!”第二声接踵而至。
军官们走来走去,反复叮嘱着,认旗上的虎豹在风中张牙舞爪,腾挪跳跃,仿佛要冲出来一般。
“咚咚……”鼓声节奏越来越快,连绵不绝。
第一排军士举步而出。
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
门口正在加固土墙的丁壮们默默看着。
这是黑矟左营的兵士。
他们脸上似乎没任何惧怕,行走之间不疾不徐,气定神闲地就像是去郊游一般。
身上的甲叶子哗啦啦作响,还带着股淡淡的血腥味。
长枪高举着,上面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生魂。
腰间左弓右刀,弓已上弦,刀已磨利。
宽厚笔直的背上,还斜插着五八门的兵器。
他们穿过泥泞的草地,越过壕沟,于土墙外列阵完毕,然后席地而坐。
骑兵不顾泥泞,策马而出,在远处兜着圈子。
许久之后,见蒲津关东城内无人前出,便停了下来,牵马步行。
鼓声响了许久。
傍晚时分,侯飞虎登上了一座高台,轻抚着墙头随风摇曳的狗尾巴草,眺望蒲津关。
蒲津关三城,西城位于黄河西岸,最大、兵最多;中城位于河中沙洲上,最小、兵最少;东城位于黄河东岸,比西城略少,大概驻有五六千步骑,战时才会增至万人以上。
骁勇的黑矟左营甲士在东城外列阵,随时防备敌人突袭而至。
禁军骁骑军两千余骑在远处徘徊,准备侧击敌人。
他转过身,环视一圈。
无垠的旷野之中——
不下两万人在挖沟取土、修筑营垒、安放守具;
牛马拉着车辆,将一袋又一袋的粮食送至前线;
炊烟袅袅升起,瓦罐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看起来像是丹炉,又像是人头;
一群新来的人正在领取草席,这是他们晚上的卧具,也是他们死后的归宿;
头裹黄巾的兵士远远出现在了北边,阵列齐整,密集的长矛如同丛林一般,缓缓向前蠕动着……
六千黑矟军、两千一百骁骑军、八千七百黄头军、三千余胡人轻骑,外加两万余随军匠人、丁壮,共同构成了这个营地。
他们将依托长壕、土墙以及坚固的营垒,死死盯住蒲津关的敌军。
侯飞虎走下高台。
所至之处,无论是谁,尽皆躬身行礼。
一军之重,系于主帅。
四万人的担子压在身上,侯飞虎面色从容,走得很平稳。
******
雨后的山道异常湿,时不时有人摔跌而下,落入汹涌奔腾着的深涧之中。
落水之人大声呼喊着,于水中浮浮沉沉。
山道上的禁军大队没有一刻停顿,就连一起出来的乡党也只是多看了他几眼,随后便跟着大部队继续前行了。
不会再有他这个人了。
他将永远葬身于冰冷的河水之中,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乃至记忆之中。
大部队走出了崤山,来到了相对平缓的地带,折而向西。
道旁的村落外,两辆马车停在那里。
小吏们从车中取出绢帛,一人两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