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角声响起,早就准备多时的弩矢骤然飞出,朝敌骑攒射而去。弩矢大部分落空了,但风中依然传来了接连不断的惨叫。
发射完后,两名弩手手忙脚乱地开始填装。
射晚了!这是曾易内心之中的想法。
射得好!周大松了一口气,士气大振。
比起强弩,步弓才是更实用的远程打击力量,射速快、射得准,还能抛射。
更重要的是,弓手数量远远多于弩车。
在角声响起之后,黄头军的步弓手们奋力拉动弓弦,一开始还遵奉号令施射,但射着射着就乱了。
每个人都神色亢奋,拈弓搭箭之后便射出去,射完一支再来一支,直到箭壶射空或臂力不济,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滚下去!”军官们冲了上来,拿着刀鞘劈头盖脸砸下去,怒道:“跟魔怔了一样,听不见号令是吧?角声那么响听不见?快滚,让出位置!”
第一批弓手们乱哄哄地退了下去,第二批弓手迅速进入偏厢车。
从他们的视角来看,方才那一波大乱射固然没有章法,但也不是没有成果。
密集的箭矢抛射而出,哪怕准头不行,但数量上去了,总能让一些倒霉鬼栽落马下。
而且,骑弓威力差,要想有战果就必须靠得更近,这让步弓手们准头大增,战果更大。要知道,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是有偏厢车保护的,对射起来大占便宜。
第一波敌骑仓皇远去,留下了二十余具尸体。
第二波敌骑接踵而至,他们冒着步弓、弩车的射杀,直冲而至,角弓连连施射,在黄头军阵中制造了些许伤亡。
而在他们制造的烟尘之后,数百骑狂奔而来。
他们的速度很快,第一批人下马之后,当场取出大盾,快步前行。
另一批人则举着大斧,奋力劈开鹿角。
“射!射死他们!快射啊!”周大干咽着唾沫。
弩手脸色发白,不想解释。
射完最后一矢后,他们抽出了短刀,准备近身搏杀了。
曾易仍然蹲着不动,目光灼灼地看着正举着大盾往前冲的敌兵。
不知道从哪射来一支弩矢,强劲的力量洞穿了盾面,将盾手以及某位正在移开鹿角的倒霉鬼串在了一起。鲜血淋漓之处,直让人作呕。
弓手们瞅准机会,将箭矢从敌军盾阵缺口处射入,顿时引发一阵惨呼。
更多的敌军涌了上来。
盾牌团团围护,刀斧手奋力砍斫,牧奴们跟在最后方,将障碍物移开。
蓦地,一阵热烈的欢呼声爆发开来。
曾易微微起身,半蹲着御敌。
索头顺着打开的缺口涌了进来,手执各种乱七八糟的器械,大呼不已。
“嘭!”巨大的力量刺在了盾牌上。
曾易沉着应对,盾牌微微一斜,便让敌人的长枪歪了开去。
“啊!”周大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用力刺出长枪,再一抽。
对面一名索头怒目圆睁,双手死死捂着胸口,不甘地倒了下去。
“嘭!嘭!”接连不断的重击砸在盾面上,涌过来的敌军越来越多了。
他们出发之前或许不情不愿,又或许迫于部大们的威逼利诱,但此刻到了阵前,想退却也晚了,只能闷着头冲杀,毫无退路,也毫无生路。
曾易举盾一压,环首刀反手斩出,敌兵脖颈之上鲜血喷涌,溅了他满头满脸。
周大流着眼泪,大喊大叫给自己鼓劲。
他以前很怯懦,也很胆小,但这一刻,聆听着耳旁战争的喧嚣,触目所及全是劈来刺去的刀枪,袍泽和敌人不断发出惨叫,每一刻都有生命在消逝……
他没有资格后退。
眼泪流到了胸前,嗓子都喊哑了,长枪机械般地刺出。
远处还有敌人在下马,车前挤满了人,随便一枪都能有斩获。
“杀!”嗓音嘶哑到几乎无声,周大刺出的长枪被敌人紧紧握住了,另一敌兵手持粗长的马槊,直接将他挑了起来。
“嗖!”一箭飞出,避开了马槊敌兵胸前的铠甲,刁钻地射入了他的脖子,透颈而出。
又一名黄头军枪兵跃上了辎重车,脚还没站稳,一箭飞来,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仰面栽倒在地,至死未曾瞑目。
“嘭!”巨大的碎裂声响起。
在反复击打之下,厚实的木盾不堪重负,碎裂了开来。
敌兵觑得便宜,一刀斩了过来。
曾易下意识后退,不意前方一杆长枪来袭,几乎在同一瞬间,肩膀、下腹部位同时受创。
皮甲如败革般被划了开来,鲜血猛然渗出,曾易直接栽倒车下。
身旁不断有袍泽顶上,又不断有人倒下。
曾易想要起身,但身上痛得厉害。
他喘着粗气,静静看着天空。
初夏的雁门并不酷热,风吹起来时,甚至有些凉爽,真是一个适合厮杀的好天气啊。
天空不时飘下血雨,星星点点落在曾易的脸上。
箭矢飞来飞去,不断夺去远方的人命。
辎重车上的人不知道换了几遍了,横七竖八与曾易躺在一起的人不断增多,大部分都是他朝夕相处的战友。
一贯冷酷的曾易淌下了几滴眼泪,很快又收住了。
战场上不需要软弱,也不需要怜悯。
缓了一会后,肩膀、腹部已经没那么痛了,他强撑着坐起,摸索着捡起了一杆长枪。
一枚箭矢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麻木的他懒得闪躲,跌跌撞撞朝辎重车走去……
大营之处,壕桥已经放下,营门洞开。
整整三千骑兵从各个营门前出。
军士们翻身上马,在苍凉的号角声中,直朝正在攻击侧翼黄头军的鲜卑骑兵冲去。
鲜卑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部分人上马之后,迎了上去。
没有任何废话,双方展开了男人间面对面的碰撞。
薄薄的鲜卑骑兵阻截阵线被一冲而垮,义从骑士如迅雷般杀到了正下马步战的索头身旁。
马槊一挑,尸体轰然飞出,在空中洒下大蓬鲜血。
马刀一划,直接把人带倒在地,一时未死的敌兵似乎可以看到自己胸口冒出的汩汩热气。
铁锏一砸,头颅如烂西瓜一般裂开,敌兵惯性走了几步,轰然倒地。
围攻车阵的鲜卑人几乎在一瞬间被击散。
他们连滚带爬,冲向后方的马匹,想要夺路而逃。
义从骑士自人群中碾过,轻松收割着人命,直到他们遇上了前来接应的第二股鲜卑骑兵……
曾易吃力地下了辎重车,在层层叠叠的尸体中寻找着。
片刻之后,他蹲了下来,对视良久之后,轻轻合上了周大圆睁着的眼睛。
“咚咚咚……”鼓声自高台上响起。
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哀伤,大军接到了继续前进的信号。
广武,志在必得,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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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