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翻到最后,发现底下还有一个锦盒,轻轻打开后,发现里面摆放着一封信、数段锦和一个看起来十分奇特的帽子。
信封上写着:“代国王夫人亲启。”李氏明白了,这是送给王氏的。于是她遣人将王氏的侍女唤来,令其此份礼物取走。
“好奇怪的帽子。”看着侍女远去的背影,李氏自言自语了一句。
通体锦缎织成,帽沿有垂裙,及至肩部,遮盖住了耳部及脖颈。两侧还有丝带垂下,上面似乎有美玉佩饰。
看起来就像是骑马时遮挡阳光和风沙的帽子,莫非是草原常用之物?
侍女很快将锦盒送到了王氏居所。
她们在门外连喊数声,王氏才如梦初醒,擦了擦眼睛,揉了揉脸后,应了一声。
侍女将锦盒抬了进来,置于案几之上,又用乌桓语说了几句。
“竟是梁王所赐。”老实说,王氏有些震惊。
震惊过后,心底又有种奇怪的感觉。
新年前后,风雪凄冷,到处都是坏消息,让她流了数不尽的眼泪。
说实话,她都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心底的担忧与日俱增,到现在已经发展为恐惧了。
就在刚才,她觉得他们母子可能已经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嫌恶货色。一旦梁王起兵伐代,他们会被下狱,甚至被斩杀祭旗。
人最容易自己吓自己,一旦陷入这种状态,除非外力干涉,很难被打破。
王氏趴在案上哭了一会,只觉浑身发冷,颤抖不止,许久才缓了过来。这会见到侍女拿过来的年节礼物,心神下意识为之一松,差点软倒在地。
“什翼犍刚醒,你们去隔间将他带出去走走。”王氏强自忍住,挥了挥手,吩咐道。
“是。”侍女领命而去。
王氏则取出骑帽,仔细看着。
材质上优,做工精良,样式也很漂亮。梁王应该是询问过鲜卑将官,然后遣人制成,送到了此处。
王氏的纤指轻轻抚摸着,阳光照在丝带和饰物上,发出闪耀的金光。
抚到最后,脸上的愁容消散不少,竟是有些微欢喜。或许,在异国他乡的孤独感和恐惧之情,让她分外喜欢这样东西吧。
王氏将骑帽小心翼翼地收起,然后拿起那封信。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踌躇良久之后才睁开眼睛,仔细阅读。
“永嘉以来,四方多故。虽已粗安,尚切备虞。正所谓居安不忘于思危,有备可期于无患。况连年灾患,田垄荒芜;数月大疫,黎元困病。物力凋耗之处,实堪震惊;人情艰危之时,诚可悯伤……”
“猗卢、猗迤久怀忠赤,屡建功勋。朝廷先让陉北,复给雁门,再授代郡,三授疆土、两度封爵,荣宠之处,至矣、尽矣……”
“王者以仁恕为本。孤本已偃武修文,清净无为。然巡边之时,鲜卑南下,烧掠城邑,伤残性命,惨毒之处,殊可惊骇。孤晓谕祸福,具陈安危,代主不听,一意孤行。其已据有雁代,再图晋阳,实难依允,故致与战……”
读到这里时,王氏下意识咬紧了嘴唇,心中惶恐,脸色也有些幽怨。
她如何不知道“代主”是谁,那是她已经亡故的丈夫啊。
梁王说他本已打算“偃武修文”,是丈夫一意孤行南下,所以才打了起来。
王氏看着有些不舒服,但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声音:梁王乃温和君子,过年都不忘给她礼物,或许他说的是真的……
想到这里,王氏放下信纸,捂住了脸,心中哀怨不已。
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没弄明白,到底是怨丈夫南下无果,以致部族离叛,让他们母子落到这般境地,还是怨梁王痛打他的丈夫,让他威信全无,最终被人弑杀。
她分不清了。
良久之后,她又颤抖着拿起了信纸,继续阅读。
“今邸阁已足,饥荒远离;军器已备,兵士稍集。孤以雁门重镇,武灵旧地,蔽全晋之山河,安太原之士心,故尔厚抚战士,谨备资粮,亲提黄钺,总率熊罴。登西陉而望平城,驱义旅而全社稷……”
“锐旅风驱,神兵电扫,覆巢之下,无有完卵。拓跋尝效臣节,屡破匈奴,夫人秀外慧中,知此旧事。若存再振之心,或可招抚亡散,令其革心自效。孤念及旧勋,未尝不能兴灭继绝,全晋代君臣之谊。此皆为夫人故也……”
读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王氏突然涌出了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信纸之上。
眼前越来越模糊,她终于支持不住,伏案大哭。
之前的担惊受怕,仿佛一瞬间有了发泄口。
原来梁王没有忘了什翼犍,也没有忘了——她。
这个时候,她心中竟然有了些许委屈。
既然因为她改了主意,为什么之前又不闻不问?
她心中乱糟糟的,各种思绪乱飞个不停,到了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有些脸红耳热。
她纠结许久,最后鬼使神差般地起身,重新拿出了那顶骑帽,轻轻抚摸着。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