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陈公。”他们操着别扭的口音,齐声说道。
邵勋看了看他们,随手指了一人,问道:“汝何名?”
“沮渠崇。”
“匈奴人?”
“祖上本安定卢水胡,后迁居北地。”
安定、北地靠在一起,皆雍州属郡。
“以何为业?”
“放牧牛羊,也种些地。”
“如何耕牧?”
“于田畔起屋,东边种地,西边放牧。隔三年再换过来。”
邵勋一听,喜上眉梢。
胡人也懂得轮作休耕,不错,事情好办了。
“我欲在赵郡为尔等授田,如何?”他问道。
“有地就行。”
“但这田却需按金谷园之法来耕作,如何?”
“遵命。”沮渠崇一口应下了。
其实他已经与金谷园那帮人有过接触了。
不就是轮作嘛,搞得谁不懂似的。
他家的部落在安定、北地生活,早就发现其中奥妙了。
一块地,连续种个几年,一年比一年收成低,俗谓地“瘦”了。
这个时候就将其改成草场放牧,几年后再种,一下子就缓过来了,地又“肥”了。
他们是不懂其中的原因,但会总结经验啊,而且用肥瘦来比喻也非常贴切。
“是个爽利人!”邵勋拍了拍沮渠崇的肩膀,笑道:“我在安平养了几万头牛羊,全赏给你们了。”
“谢陈公。”沮渠崇这次是真高兴,立刻高呼。
谢完,他还扭头,用胡语与其他酋帅们说了一遍,所有人都拜倒在地,喜气洋洋。
邵勋也非常高兴。
他不喜欢那些游牧习性过浓、四处乱窜的部落,更喜欢这些半耕半牧,相对固定在一个区域内生活的胡人。
只要你不走,那我就好管了。时间久了,习俗变了,也就慢慢同化了。
而且,他内心之中也不希望中原的农业生产模式过于单一。
畜牧比重过低,可不是什么好事。
北魏的河阳牧场,以汲郡为核心,西延伸至河内,东延伸至顿丘、阳平交界处,当地胡汉杂处。有人种地,有人放牧,有人耕牧并举,遂有“戎马十万匹”,供“洛阳警备”,另牛羊驼等杂畜无算。
这是一个农牧混合王朝,至少在对外武力上不存在短板。而且人家人口也不少,两三千万总是有的,并没有因为大力发展畜牧业而导致人口大幅减少。更别说北魏常年战争,且只有北方半壁江山了。
“看你是个爽利人,我丑话说在前头。”邵勋又道:“拿了我的地,可是要服役打仗的。”
沮渠崇眨巴了下眼睛,问道:“可是和匈奴打?”
“自然是了。”邵勋说道:“怕了?”
“在北地被匈奴挤得待不下去,一路跑到河北来,已经够丢人了。”沮渠崇说道:“这次不想跑了。如果匈奴打过来,就和他们拼了。”
“如果匈奴不打过来呢?”邵勋反问道。
沮渠崇沉默了一会,道:“只要明公有令,打就是了。”
邵勋笑了笑,道:“方才说你爽利,现在又不爽利了。放心,立功自然会受赏,富贵无忧,且可传之子孙后代。”
“若真如明公所言,自当从命。”沮渠崇说道。
邵勋瞟了他一眼。
到底是胡人,即便已成丧家之犬了,依然桀骜不驯。
还是得磨一磨性子,慢慢收服。
我连刘氏那头野马都能驯服,不信搞不定你们。
“你最好真这么做。”邵勋说道:“走吧,我带尔等去赵郡看看。”
这次没要沮渠崇翻译,义从军副督乔洪直接选了几个能言会道又擅长各种胡语的,向各位渠帅一一言明了。
渠帅们脸上的表情各异,但都没有当场提出反对。
这就对了嘛。
寄人篱下之辈,哪有那么多挑挑拣拣的。退一万步讲,即便真要发作,也不是这个时候。
一行人很快离开了黎阳,一路向北,往荡阴方向而去。
临走之前,邵勋喊来了镇守黎阳的前东海中尉刘洽。
刘洽现在已经很坦然了,不再害怕见到邵勋,姿态摆得很低。
“春耕结束后,你率部西进朝歌,屯驻下来。”邵勋命令道:“匈奴若来挑衅,无需理会,谨守城垒即可。”
“遵命。”刘洽应道。
“好生做事,我的心胸没那么狭窄。若立功,富贵何忧?都是东海人,我不用你用谁?切记。”叮嘱完后,邵勋策马离去。
刘洽有些动容,愣愣站了许久后,又对着邵勋的背影行了一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