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扶光不撒口,睁着一双泪眼,将他咬得死死的。
“恨我,是吗?恨也好,起码还能让你记我一辈子。”他俯身直视她,“郝赞的娘亲问你是否忘记我,你为何说忘了呢?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檀沐庭死之后,我才将他的脸剥下来,他是个死人,没有痛觉,可我呢?我是活着的时候生生揭开自己的脸皮,才能变成他——阿扶,我吃过的苦比谁少半分?我得到今天的一切,难道不应该吗?”
萧扶光咬得牙齿酸痛,被他用力捏住脸颊后麻木地松了口。
檀沐庭的脸距她不过两寸,近得几乎要与她贴在一起。
这个疯子,她一生仇敌就在她眼前。
“司马廷玉粗鲁桀骜,乖张难驯,不过是靠着他那阁老爹上位的纨绔罢了,他究竟有什么好?如今帝京还有谁能比我更配得上阿扶?”檀沐庭赤红了一双眼,不顾手臂伤口正在流血,扣着她的颈子迫使她贴得更近,“阿扶记不得我,难道还看不到我吗?!”
萧扶光被迫仰望他,眼中满是不屈恨意。
她张了张嘴,只觉口中满是血锈味儿。
“便是个死人,也无一处不比你好。”她道,“我不会一辈子恨你,今日你不杀我,我定亲手杀了你!”
檀沐庭似在意料之中。
“不急,阿扶,我们慢慢来。我能等一个十三年,就能等两个十三年,”他松开了她的脸颊,末了指腹还在上面揉搓两下,似乎有些贪恋这种触感,“阿扶难道不好奇,我的人去了哪儿吗?”
萧扶光正要啐他,听他这样一讲,忽然想起好像的确未见万清福地隐匿的那一众黑衣人。
她面色一变:“你…”
檀沐庭伸手再次抚上她的脸——只有揭开一张底牌时,她才能稍稍安静一下。
“华太傅是什么人,我难道不知道吗?他是阿扶的师尊,数十载才收郡主这一位徒弟,怎会因今日这一件小事同阿扶背道而驰呢?”他轻笑一下,“太傅要去哪儿呢?去城外调兵吗?”
萧扶光神色一凛,“原来你早就知道。”
“要沈磐和司马炼同去临江不过是个幌子,战功给了司马炼,以惑人心神,再让沈磐神不知鬼不觉将人调来,是吗?”檀沐庭赞赏地看着她,“阿扶的确聪明,表面看似让步,实则暗度陈仓。可惜阿扶还是太过年轻,不懂得防备身边人。”
萧扶光自知又败一手,冷眼睨他。
檀沐庭又来抚弄她,她一偏头,如瀑长发隔开了他的手。
他失了手,却也不生气,继续劝道:“阿扶,都已经这样了,何必再强撑呢?只要你点头,这一切还是你的,你依然可以进出内阁,诸事依旧由你做主…”
“然后呢?白日在内阁,夜间在你榻上,然后为你生一双儿女,好让世人都知道光献郡主与檀大人苟且,对吗?”萧扶光冷声道,“檀沐庭,你未免太自信,你凭什么认为,没有司马廷玉,我一定会选你?今日我告诉你:纵是天下男子死绝了,我都不会同你在一起。”
她说得决绝,檀沐庭听得恼怒。
“你不想又能如何?如今你在我手上,还以为自己能出得了万清福地?”檀沐庭道,“今日就请郡主在神殿好好想清楚,自己日后究竟该如何做,该依靠谁——想清楚了再说话。”
檀沐庭说罢,殿门从外面被人打开,阮偲匆匆带着人走了进来。
见此情景,阮偲也吓了一跳,先命人来为檀沐庭医治手臂,再上前看萧扶光。
“奴说怎么这么大动静呢,原来大人在陪郡主玩儿呢。”阮偲说话间上前,看着被卷帘缠住上半身的萧扶光不禁笑了,“大人真是好法子,这么着郡主就用不了手了——哎,大人不是还给郡主做了个小玩意儿吗?”
檀沐庭沉下双肩,抬手打了个响指。
两个小宦官抬着一个木箱子走了进来,箱子落地时发出沉闷碰撞声,里头似是有什么重物。
“来了来了。”阮偲将箱子打开。
金灿灿的光泽瞬间映亮了人的眼,待仔细看过后,才发现这是一对黄金锁。
萧扶光不禁变了脸。
阮偲拍手叫好:“郡主力气大,少不得要用这个,只是这未免有些…”有些侮辱人了。
萧扶光看向檀沐庭时,眼神中也多了几分震撼。
“我是先帝之孙,景王之女,我行事磊落,二十载从无罪愆。”她蓦然失笑,“檀沐庭,你竟然要给我上黄金枷?”
第442章
帝都雪大(三十八)
司马炼单手扶在腰间,抬头看向神殿。
郡主嘶吼声犹在耳侧,这会儿里头却静了。他仰目望去,片刻后便见阮偲从里面走了出来。
“站在这儿干嘛呢,大人没有自己的事儿要办?”阮偲上前催促的同时感叹,“不过,要说天家风骨,还得看景王这一脉——方才郡主在里头同檀大人对峙,都这时候了你说你就不能服个软、说两句好话先哄哄他吗?人家偏不,人家愣是给檀大人骂了个狗血淋头,那叫一个宁死不屈…”
司马炼问:“郡主如何了?”
“檀大人拿景王和公主要挟她,她还能如何?”阮偲将手腕子怼在一起往他身前一送,“那么沉的链条,直接扣上去了,谁叫她会拉弓射箭呢,檀大人早就防着她这一手,打了几十斤重的黄金枷,就为了困住她…啧啧,委屈大喽…”
阮偲说罢,司马炼沉默半晌。
神殿门开,檀沐庭从中走了出来,虽有些狼狈,整个人却是不同以往的意气风发。
“阿炼。”他开口便唤司马炼。
司马炼上前,拱手低声应了。
经过萧扶光一番歇斯底里的痛骂,如今檀沐庭再看司马炼竟出奇地顺眼——往日一直怀疑他与小阁老有关联,而今疑虑打消,接下来总算高枕无忧。
在他眼中,司马炼同他一样,都是为了向上爬而不择手段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