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赶在第一场雪落下前, 城外村终于建好了,都是村民们自己砍的树,自己搬来的石头,一点点修起来的。井也挖好了。
可三公主知道事情还不算完, 幕僚提醒她, 冬日大雪, 什么都做不了。寻常老百姓都是靠前几季攒下的粮食过冬,可这些流民哪来的存粮呢?且不说粮食,百姓大多用不起炭, 烧火的柴都不够,穿的衣服也不足以抵御严寒。
她让下人弄来一件流民据说冬日穿的衣服来,薄薄一件粗布袄子,补丁打了一个又一个,拆开一看, 里面塞的却不是棉花,而是稻草和破棉絮一类的东西。据手下人说,这已经算流民中还好的了,更多的衣服都没有, 只能等着冻死。
三公主吃了一惊, 刚想问朝廷不是拨了布、炭和粮食吗?她时时去城外村巡视,每天都有马车把货运进来, 怎么会不够?
再一想,负责此事的官员不是太子党就是朝阳公主一系,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心下叹息。
“罢了……”她慢慢道, “这件事,不该我插手。”
太子……以前看他行事至少滴水不漏, 如今连手下人都管不好了么?
三公主并非何不食肉糜之人,她知道,这世上和银子挂钩的事儿就没有简单的,一块肥肉发下去,每个接手的沾沾油再正常不过。
她只是不忍,又觉荒谬可笑。
一个个金尊玉贵的,却要从活都活不下去的灾民手里抢银子。
可这事不能她出面……
过几日,朝堂上,一户部侍郎主动请罪,道因上官逼迫,他不得不扣下一些赈灾粮交给上官。
而那位上官,就是太子一系的重要官员。
大殿内顿时争吵成一锅粥。
三公主只是沉默着,任由几派官员吵来吵去,仿佛此事和自己无关,她没有悄悄通知长公主似的。
朝堂上的事和大多数入镜人都没什么关系。但三公主悄悄把那件事和姜遗光透了底,让他试探一下其他入镜人的意思。赵瑛那边也接到了朝阳公主的暗示。
几人坐在一块儿聊过,都猜测陛下这回兴许真要将山海镜一事公诸于众了。
要不然,他们身后的这些人,怎么会提前把消息透出来呢?
……
不知下了第几场雪后,又是新年了。
宫里宫外,街头巷尾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四处挂红,只是今年的年味比起往年总是差了那么点,京城的人好像少了很多,在街上乱跑的相处都少了。
大年三十当晚,宫中新年大宴。
每个人都能看出陛下变得更加苍老,他的眼神依旧凌厉威严,可他的双眼已变得混浊,头发花白,脸上布满褐色的斑纹,端着酒杯时,满是皱纹的手微微颤抖。
可他只要坐在金色龙椅上,就没有人敢放肆。
照旧是太子先敬酒,祝词,而后轮到朝阳公主,再才是其他的皇子皇女。轮到三公主时,后者看着父亲老迈的面庞,忍不住道:“父皇,保重身体。”
皇帝脸上露出一丝笑:“你的心意朕知道了,下去吧。”
三公主回到席上,就见朝阳公主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了,她对这位长姐微微欠身,隔桌遥举酒杯一敬。朝阳公主笑了笑,回以一礼,二人相视一笑,方才坐下。
天更黑,时辰到了。殿外放起焰火,冲天火花咻咻地在夜空中炸开。漫天雪花静静飘落。
小院内,赵瑛对姜遗光敬了一杯酒,支着下巴笑盈盈道:“又是一年了。新年大吉。”
姜遗光回敬一杯:“新年大吉。”
姬钺也在,此时站在庭院里仰头看焰火。他头发全白了,雪粒子飘在发间,竟分不清是白雪还是白发。
“宫里的焰火还是这个味儿,年年都不带变的,放过九九八十一炮就停了。”他挑剔道。
贾历文正和容楚薇商量该去什么地方,他私心里很想回到自己的家乡,但一想到回去就忍不住退缩。
到时他见到熟悉的人,该怎么说?可如果他熟悉的人都不在了,他就、他就更不敢面对了。
容楚薇也想回边关,可她心知陛下恐怕不会放她走,她现在就是容家的人,容家最后一根苗,不能轻易离开。
可她越来越想念自己家乡。
夜里,她总能梦见漫天黄沙中连绵的城墙,葱翠绿洲,摇着驼铃的货商,炎热太阳下奔跑的光脚的小孩子。她想回去看看城里的人过得好不好?鬼怪会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赵瑛推推姜遗光:“哎,善多,你还是要回骊山吗?”
姜遗光点点头:“是,等雪化了我就走。”
赵瑛开始打听:“九鼎研究得怎样了?什么时候能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