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冬季冷得古怪, 今天却反常地出了大太阳,街上也热闹。
有些人家看今天太阳大,赶紧把东西拿出去晒,除了衣服被褥, 艾子、成串的花椒、辣椒晾在竹簸萝上摊开, 道路两边屋顶不断飘来热辣的呛味。
川蜀地人本就口重, 好辛辣,冬日更是吃辣吃锅子多,好驱寒。一路走街串巷卖零嘴的货郎大多肩上也斜挂着一条穿了辣椒的搭子, 象征日子红火。货郎挑个空地把担子放下,一堆孩子立刻围上去,眼睛发亮地又摸又看。
担子正好放在姜遗光身边,后者往旁边挪了挪,没有管。
不一会儿, 吵闹声潮就从街头一阵阵涌来。
房屋顶端露出一个巨大的头。
那颗脑袋上顶着金色冕旒,垂下的玉珠串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遮住了面容。再往下,就是金灿耀眼的身子, 玄色为底, 添了无数金边,看上去尊贵又夺目。
队伍更近了, 唢呐、铜锣、皮鼓……热热闹闹伴着高跷走近了。高跷上的人穿着绣了飞禽和走兽的衣服,头戴彩冠,脸上白粉极厚, 五官画得醒目异常。
小孩含着手指头, 不明白为什么今年的抬阁不是玉皇大帝了,也没有牛头马面和长得奇怪的仙人。
一旁就有懂些门道的人笑着指点, 因为今年的抬阁的神换成了皇帝,所以一旁跟着踩高跷的当然就是文武百官了,这些也好认,文官穿飞禽,武官穿走兽。
队伍慢慢走近了,随之涌来的还有一大群蜂拥看热闹的人群。
卖货郎和小孩儿们都高兴得不行,往后退几步,仰着头看踩高跷走近的人。
姜遗光跟着向上看去。
天子像也好,高跷也好,都比旁边低矮的房屋高了至少半个身子。底下人群齐齐欣喜地仰着头。
乍一看,就像真正的神明俯瞰自己的信徒。
天子像经过他们身边时,人潮更拥挤。姜遗光后退几步,走到某户屋檐底下。等游行的抬阁队伍连同人流好不容易过去,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
心有所感,姜遗光仰头看去,正对上天子像的巨大脸庞。
冕旒下,那双巨大的眼珠转了转,看向他的方向。
随后队伍便远去了。
姜遗光怔了怔,环视周围人,他们似乎都没有察觉到这一幕,仍沉浸在喜悦中。
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
天黑前,姜遗光回到了教主身边。
阿寄还在房里养伤,房里有个赤月教拐来的中年妇人正在照顾孩子,见到姜遗光回来,那个妇人害怕地行一礼就赶紧退出去。
现在赤月教的人对他都很烦,明明是挟持来的,现在变得好像是被他们请来做客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奈何不了他。
姜遗光不管其他人想什么,见阿寄还活着转身就走了,出门后正好撞上赤月教教主。
不知他何时来的,就坐在院里圆井旁,静静地盯着他,眼神很古怪,道:“你居然真的只是去看看抬阁。”
姜遗光:“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教主以为他会想办法查点东西,而其他人都认为他会趁机逃走,手下人都对姜遗光恨得牙痒痒,好几个人发誓迟早要杀了他。谁知道他竟然乖乖回来了。
教主遂问他考虑得如何。
正巧,姜遗光也要说这件事:“酆都城中有鬼怪作祟,你再拖下去,只会死在这里。”
年轻男子露出奇诡温和的笑,他说话的口吻总是很奇特,像是预见了必然发生的未来。
姜遗光不光去看了抬阁,还四处查了查赤月教这几年在川蜀地所作所为。他发现这些人似乎对鬼神、阴阳之事十分热衷,听到哪里有怪事发生总会派人去打探。
同时他也打听到,这两年总有人在收些这方面的东西,比如某个惨死的女子生前最爱的一支钗,某幅据说看了会丢魂的画、某把会反噬主人的刀等等。
结合宋珏遗言,姜遗光顿时明白了赤月教的打算。
难怪他迫切想要自己的剑,他要的根本不是剑本身,而是剑上可能存在的怨念恶灵吧?
他们想要利用这些怨念做些什么。
只可惜,赤月教的人恐怕不知道,双剑既然到了朝廷手里,剑上早就没有他想要的怨灵了。
姜遗光更是笃定赤月教迟早会遭遇反噬。
鬼怪害人毫无规律,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霉。像赤月教教主一样,利用阵法借助鬼魂力量,这种人死得最快。
教主脸一沉:“那你还在耽误?”只要拿到双剑,何愁不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