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遗光听到了人声。
窸窸窣窣的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鬼在那里!抓住他!”
“不能让他跑了!”
“要小心,先把他骗过来,不能让他发现了……”
“五灾……他是哪个?”
“甭管是哪个,不要惊动了它……”
他听到了那些细微的、从迷雾中传来的密谋声。
他很确定,那些人讨论的正是自己。熟悉的一幕,和在柳平城中遇到的没什么区别。
在柳平城的时候,姜遗光就听到过那些人私底下密谋。他们厌倦了自己带来的灾祸,也时刻恐惧那份灾祸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于是……柳平城的一小部分人,密谋了一场行动。
城中有些游手好闲的混子和游侠儿,为了几两钱什么都肯干。那时姜遗光还在老师家中读书,日日在两处往返,从不去别处。那些人就想着在路上僻静处把他堵住,草席一裹绳子一捆扔河里去,夏日河水湍急,每年都有小儿落水的,也找不到他们身上。
姜遗光听到了,但他暂时没有任何办法反抗,也只能当做没听见,照常日日上下学。
只是……他突然间喜欢上了面具,那几日自己雕了个面具,路上戴着玩。
那一日……他们终于动手了。
但他们不知道,姜遗光已经找了其中一人的孩子,和自己身量相似的一个小孩。
他拿钱骗了那个男孩。约定好,二人的衣裳换了,男孩戴上面具,玩躲猫儿。要是抓到了他,就再输给他一吊钱。
然后,那个穿着他衣服、戴着他面具的小孩儿,就被一拥而上的小混子们塞进了麻袋。
一棍子打晕,那个孩子叫都没叫出声,就被绑走了。
姜遗光不觉得如何,换回自己的衣裳照常回家,第二日照样上下学。除了那个失了孩子的小混子跑来找他麻烦又被吓跑外,没有再出过怪事。
后果就是,城里人更加害怕他了。
现在,这两种声音穿过数年时空在耳边微妙地交错在一起。
“这个瘟神……弄死他!”
“小心点,不要被他发现,不要让他出声……”
周围没有人,只凭空冒出许多模糊的影子。
和那天,一群人围住那个男孩一样,围在了他身边。
——身后劲风袭来!
姜遗光闪身就要躲,被打断的那条腿突然猛地刺痛一瞬,这一下让他没能躲过,硬生生挨下砸在后脑的重击。
头晕目眩……好像要晕过去了……
姜遗光还有一点意识,他将眼睛微微睁开半条缝,可什么也看不清。这些围着他的人只有影子,看不清五官。
像是柳平城的人,也像是陵庄里的人。
他现在没有反抗能力,只能装出昏迷的样子瘫软下去,任由他们把自己手脚捆住,塞进一条麻袋,不知被扛在了哪个人肩头走。
他们会把自己丢进河里吗?
还是像陵庄多年前那样,丢进火里烧死?
前者姜遗光还能逃走,后者……众目睽睽之下,他恐怕很难从火场里跑出来。
他腕上绑了机关,手指抽出一把细长小刀,细细把绳子割断,小心地不让背着自己的那个东西发现。脚上的绳子就没办法,只能等出来了再说。
扛着他的那人瘦得很,肩上骨头顶住他的肚子,随着一步步走一下一下撞着,十分不舒服。
约莫是流了太多血的缘故,加上刚才打晕的痛楚,那份不舒服的眩晕感越来越重。外边人说什么也听不清楚。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要逃走……
如果他没猜错,这次死劫……根本不是他们一开始所想的那样!
刚冒出这个念头,他就看到……面前的麻袋,近在咫尺的那一块地方,变得有点诡异。
他后脑不断有血流下,因为脑袋倒垂下去的缘故,血顺着脖子划到下巴又滴下去,染红了一大块麻布袋。
那块血迹在他面前缓缓流淌着,慢慢扭曲,一点点变化,变成了一张……他许多年前见过的一张人脸的轮廓。
是那个被他骗着换了衣裳和面具的男孩。
血染成的小男孩的脸近乎贴着他的面孔,阴冷怨毒地盯着他,露出一个诡异古怪的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