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遗光说完那句话, 就见阿寄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一副害怕又忍不住想问的样子。
他就着小孩的手把他手里地瓜往嘴里一塞,算是堵住他的嘴:“听话,别问, 知道太多不是好事。”
那孩子瞪圆了眼睛, 慢慢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好!”
回去以后, 阿寄还是忍不住和堂叔公说了这件事,他人小小一个,转述却很准确:“我看见姜公子在烧东西, 我去问,他说他烧的是脏东西,还让我不要问,知道太多对我不好。”
白骥抚了抚他的头:“他说得对。”想了想,他还是说, “你现在还小,尽量离他远些。”
“……为什么?”阿寄知道,要远离那些可能会害了自己的人,远离小人、恶人, 可姜公子不是来保护他们的吗?
白骥和他说不清, 深深地叹口气。
“……因为,他身边有很多危险。”
到城隍庙了。
里头还算宽敞, 仆人们简单打扫一圈,供品什么的没有动,还添了点心啊果子啊什么的, 上了香烛供奉。这样城隍老爷就不会怪罪他们了。
正忙碌着, 天地昏暗一片,风忽然大起来, 夹杂些许湿意,经验丰富的人都知道,这是要下雨了。
一车的人迅速忙碌起来。
稻草扎上严严实实盖住放着棺材的车厢,外面铺一层油布捆好。装着棺材的车厢全部拖进庙里卸下,马车车厢的窗啊门啊都放下来以免打湿里头,马不能淋雨,怕生病,全都解开挤在城隍庙偏殿里,前边摆上干草、黑豆等粮食,马儿们喷个鼻息,慢腾腾低着脖子开始吃。
外面越来越暗,天黑的好像一直在往下压,不光是夜的黑,还有从远处大片铺过来的黑得让人心慌的乌云。
“估计这雨得下挺大的。”有个人望着根本看不清的远处叹气。
雨一大就不好赶路,哪怕雨停了,地上也全是泥巴积水,衣服鞋子都湿得难受。看这天气,恐怕雨要下一整晚了,这样明天可怎么上路啊?
其他人也跟着抱怨两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说闲话也是好的。
车上搬下来了一个碳炉,正亮着暖融融的火光,照亮方寸地。后头供桌上,衣裳鲜红、头戴蓝色官帽,慈眉善目的城隍老爷持笔含笑,火光映照下,目光幽深可怖。
因着幽暗,两列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并判官、八大将、钟鼓神及十殿阎王,各自也有如活过来一般,双目炯炯注视其下如蚁行碌碌的人群。
姜遗光坐得离火堆最远,他手里拿着一些揉成团的碎纸,一团一团扔进火里烧。他一点没掩饰,其他人全都装着没看见,和他谈天说地就是不问他在烧什么东西。
姜遗光脸上带着和庙里塑像一般无二的慈和微笑,将那些信都烧成了灰。
他不想看,也不打算看。
信里写着什么,是谁写的,写给谁,和他有什么关系?这世上人有千千万,鬼也有千千万,他带着山海镜,不论去哪儿都会遇上鬼的。
阿寄想问,可得了堂叔公嘱咐就忍住了,托着下巴看他,直到那些字纸都烧完了,他才拖着一张小板凳过去,觑一眼他脸色,看姜公子不在意,就把小凳子放在他身边坐下了。
轰隆一声。
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轰然炸响,雨珠噼里啪啦往下砸,带着恨不得把屋顶击穿的阵势狠狠砸落在各处。
就着雨声,一群人烤火说话,炉子上架了酒壶茶壶,等酒和茶都喝完了,人群里也开始打哈欠了。守夜的人看着火堆不让熄灭,其他人都裹着薄被在临时铺的地毯上慢慢睡去,还有几个回马车上去睡了。
姜遗光也是其中之一,他回到马车上后,果然又在骨灰坛下看到了信。
依旧没拆,而是撕得粉碎,揉成团跳下马车来到门边扔出去,看纸团在豆大雨点里打湿的不成样子。
雨水落下,白纸团抖抖索索绽开,晕开一点红色的水痕。
守夜的家仆当做没看见,等姜遗光回来了附和笑道:“姜公子怎么不休息?可是这雨太吵了?”说着又要给他端茶倒水。
姜遗光摆摆手:“不必管我,你自便吧。今晚警醒些,可能有东西要来。”
一句话把守夜人吓得不轻,从地上弹起来结巴着问:“……什,什么东西?”
“不知道。”姜遗光重新回到马车边。
刚才他看见那信封上写的寄信人的地点,就在他们白日经过的一个小村庄。不出意外,今晚它就会来到这间城隍庙。
掀开帘子的一瞬间,他的目光转向骨灰坛,在那里,又出现了一封信。
他上去,抽出信看了一眼。
信封外,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地址。
城隍庙,常福泰书寄城隍庙,黎三娘。
一声惊雷炸响,小儿呓语,男人打呼,轻微鼾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