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烛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我认为……你们在镜中的父母可以说是真的,也可以说是假的。”
孟豫不解:“此言何意?”
凌烛道:“就像我们入镜一般,镜外的自己和镜内的自己,何为真?何为假?”
孟豫喃喃:“……可家父家母并未入镜。”
凌烛道:“佛法云,三千世界,我一向以为我们所在的世界即便为真,也必然有另一个世界存在,就如镜中一般。镜中一切可为真,也可为假。”
“恶鬼能看透人心,也能读取我们的记忆,对恶鬼而言,只要能让我们的心志动摇,它们无所不用其极,凭借我们的记忆捏造出一对假父母自然不是难事。”
“那是你记忆里的父母,你认为他是真的,他便是真的,你认为他是假的,他就是假的,一切自由心证。”凌烛道,“话说回来,这场死劫实在防不胜防,并非诡异杀人,而是考验人心。”
幕后恶鬼就是要让他们在父母和自己当中做一个选择,即便你知道这是假的父母,可心底仍旧会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发出怀疑的声音——如果那是真的呢?
到现在,孟豫心里那块隐隐约约的大石终于彻底放下来,笑道:“多谢凌兄为我解惑。”
他已经去了信,只等母亲那边回信,就可以彻底安心了。
凌烛展颜一笑:“同为入镜人,本该同舟共济,又何必说这么多客气话?”
他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不知孟兄有没有听过京中那个容家?”
“容家?你是说……容将军?”
“是。”凌烛道,“容家满门忠烈,容家大小姐也是入镜人,前阵子她……她去了。”
孟豫显然没听过这事儿,十分吃惊,连忙追问:“我听闻容姑娘去了边关,代父出征,可是边关蛮族所为?”
凌烛摇头:“并不是,总之……总之到时你就知道了。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事儿。”
容楚岚在边关认了个义妹,那义妹年纪不大,是月牙城太守的小女儿,月牙城太守全家都被蛮族害,只留下这么个小姑娘。容楚岚希望把自己积攒下的一部分财产送给她,还特地让近卫给他写信,道如果她这义妹愿意上京,请凌烛帮忙多照顾一二。
孟豫越听神情越严重,闻言端端正正地倒了杯茶,面向西边泼洒在地,示意为那从未谋面的太守一家敬一杯水酒。
凌烛接着说:“有飞鹰传信来,说那姑娘知道蓉姑娘的打算后,决定替容姑娘扶棺回京,再过几天就要到了。”
“容家只剩下这么些人,容小将军又不在,偌大家产恐怕也保不住。我来找你就是想商议商议,看看怎么多照顾她几分。”
毕竟……他们明面上的身份和容家可扯不上关系。如果他们打着容姑娘旧友的名号就更不行了。世人的唾沫总是不留情面,即便容姑娘和他们没有半分私情,无愧于天地,可那些人的眼睛只会看到自己想要看见的。
在此之前,凌烛已经找了十几个入镜人,将这件事慢慢散出去。无论如何,总不能让容姑娘的遗愿落空。
孟豫对这些事不太清楚,但他有个号称百晓生的好友,家中花钱让他在国子监读书也没能让他收心,整日喜欢打听这个又打听那个。
孟豫心想着回去后问问他,嘴上答应下来,道能帮的一定帮,再不济需要用到他时也能上门撑撑场面。
但他也知道,自己人单力薄,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凌烛叹口气,状似无意道:“容姑娘身前同朝阳公主有几分交情,若是能得到公主照拂……”
孟豫听说还要和公主扯上关系,惊得不敢再说,连忙道:“吃菜,吃菜……”
凌烛才像突然发现自己失言一般,打哈哈应付过去。
凌烛回家后,再次和身边近卫问起了姜遗光一事,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去一趟单州打探打探。
大不了……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先回来。
*
单州,乌龙郡。
乌龙山下来了更多人,贾家的贾历文也被近卫们查清楚后,从家中带到了乌龙山下,关押在军营里。
直到这时,贾历文才后知后觉发现,姜遗光的身份……恐怕不一般。
他怎么会和这些军爷有关系?他竟也不说!
*
镜内,姜遗光成了一个无名寺中面貌全毁的小沙弥。
无论如何,他总算在寺庙中住了下来,那些香客们不愿意看见他,他便留在后院干活。其他和尚也多半恐惧他那张此刻格外狰狞的脸,不愿意和他多说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