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只蝴蝶有些半信半疑。
她觉得自己是蝴蝶, 又是人。为人时的记忆静静地安放在脑海里,不去触碰,便好似不存在。
“你说自己是人,你又是什么人?”浅蓝蝴蝶问他。
蓝紫色蝴蝶上下翩跹:“我自然是……”他要说, 却惊觉自己将姓名也快忘记了。
“我记得, 我姓姜, 小名善多……”
“姜?好古怪的姓……”浅蓝蝴蝶也绕着他飞,“奇怪,我也应当有个姓名的……”
“我……我好像姓容……”
姜遗光:“容楚岚?”
浅蓝色蝴蝶觉得这名字好生耳熟, 上下飞了两下当做同意:“你认得我?”
她想了一会儿,声音里带上了笑意:“不错,我应当是叫这个名字的,竟然差点儿忘了。”
“我竟也差点忘了,我是认识你的……”
在镜中越久, 为人时的记忆就越如镜中花,被模糊了去。
容楚岚道:“我记起来了,我也遇见了几个陷入长眠诅咒的人,因为蔓延到了皇庄, 才去了一趟。”
谁知这会让她又入镜呢?
“再继续下去, 大家会全部忘了自己是人。”姜遗光说,“到时, 我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容楚岚在心惊另一件事:“这样多的蝴蝶,全都是人么?”
如果每只蝴蝶都是入镜人,那这一回, 有多少人共同渡劫啊?要是大家都折在这里……
容楚岚担忧得翅膀都扇急了些。
且不说所有, 即便只有一小半,那也是个惊人的数字。
容楚岚说:“得想法子唤醒他们才好, 多些帮手。”
阳光正媚,柔柔艳艳照下来,照得那群蝴蝶两翅鲜亮极了,他们也快活极了。
姜遗光道:“恐怕难。”
“我怀疑和他们待久了,会忘得更快。”
否则,也不应当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他自认没什么特殊之处,为何其他人不记得?不说?
想来想去,姜遗光也只认为有两点不一样。
其一:他心中无情也无欲,镜内与镜外的生活,人和蝴蝶的生活,对他来说没什么分别。他既不向往蝴蝶的自在日子,忘的便要比其他人慢一些。
其二:他不和那群人在一块儿。
从昨天到现在,他也只和其中一人说过两三句话而已。
时时避让着,就不会被卷进去?
容楚岚上下飘飞着,和他一块儿不远不近跟在后面。花香袭人,浓郁如醇酒,熏得醉人。
“这下可怎么好……”容楚岚低声道。
要破局,多些人帮忙总是好的。可如果要和他们在一块儿,就会把自己也卷进去。
“你知道他们要去哪儿吗?”
姜遗光:“不知道,我昨天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话刚出口,两人都明白过来。
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呢?
比如,这些蝴蝶都要去的地方,会不会和这有关?
飞了许久,或许是跟在蝴蝶群后边,又有风托着,竟不觉得累。渐渐的,前头飘来不一样的花香。
更清幽些,带着凉意。
再飞过一片小山坡,入目一大片红粉嫩绿,浮沉飘摇。
是一处近乎望不到边的荷塘,荷花全开了,粉白的花瓣,碧绿的圆叶,水珠晶莹剔透,在花和叶之中滚来滚去,碎玉流珠。
“竟是荷花……”姜遗光说,“我昨天才见到一片樱花林。”
春日樱,夏日荷,怎会同时盛放?
飞到荷塘上空,蝴蝶们纷纷落下,在花枝头小憩。
这儿的光似乎也更热些,偏生水池是冷的,一冷一热交替揉杂,生出凉意来。又不过分湿,不会叫他们翅膀沾湿飞不起来。
自顾自饮水,休息,今天的蝴蝶和昨日比起来,说话声少了许多。每只蝴蝶都快活自个儿的,不管其他人。
容楚岚和姜遗光停在同一朵有人脸庞大的荷花上,悄悄议论。
姜遗光把自己昨天看见的樱花林告诉了容楚岚。
容楚岚喃喃自语:“樱花……蛹化蝶……”
“按你所说,春日樱花,化蛹成蝶。那夏季的荷花,应当也有东西才是。”
姜遗光:“一起找找吧。”
两只蓝色的蝴蝶休息了一会儿,穿行在荷花池中。
挨挨挤挤荷花与莲叶遮住了整片天,往下尽是高高低低的直杆茎,无端暗了几分。鱼虾多,蚊虫也多,水平如镜,能照出他们此时的模样。镜面又时常被里头鱼虾的跃动打碎,泛起涟漪。
“真怪……我从未想过我自己能变成一只蝴蝶。”容楚岚说,“小时常有不切实际的念头,要生出一双翅膀来飞到天上,如今也算实现了。”
她不过说玩笑话,小心地避开偶尔溅起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