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犹自哭泣。
两边小屋门后、窗边,都闪过人影。
姜遗光很想知道对方衣服底下是什么,隔着衣服碰,只摸到面上干瘦的身躯,仅凭这样皮包骨的模样又怎么可能把衣服撑起来?应当是背上长了什么东西,但那人还在地面哭,其他人盯着,他却不好把对方翻过来看清楚。
好不容易等那人哭够了,他似乎总算回过神来自己被人救下,还没等姜遗光再开口问他已经一骨碌爬起,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姜遗光露出笑:“不想看你寻死,我想救你。”
“救我?”那似乎很不可思议,上上下下打量他,忽地大笑起来,只是他笑的声音和哭比起来好不到哪里去,胸腔震动,凄然悲怆。
“你救我?哈哈哈哈哈你知道怎么救我吗?”
啐一口,那人轻蔑道:“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乡人,你将来,也会和我们一样!”
姜遗光不在乎他的态度,问:“和你们一样是什么样子?”
那人没回答,只是警告他:“你离我远点,我不要你救。”
说罢,他往后退几步,慢慢来到墙边。
姜遗光发觉了他要做什么,扑过去要把人拉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的脑袋重重磕在墙面,也不知他哪里来的狠劲儿,这一下磕得尤其重,脑袋在墙面狠狠砸开,像一颗西瓜被碎开,白色脑汁儿沿着他干瘦枯黄的脸缓缓流淌。
“长出来……都死掉!嘻嘻嘻嘻……”疯女人含混不清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姜遗光把那个人放倒在地,看过去。
疯女人在吃着什么东西。
嘴角红红的,晕开一片。
她咬得很用力,像是要很费劲才能咬下一口嘴里的食物。
“嘎吱……嘎吱……”
……
黎恪返回了客栈,沐浴过后,总算好受些。
他还在想洛妄一事。
洛妄……
并非有意,却杀了数十人。他应该付出代价。
可……他救了自己……
他长长叹口气,心乱如麻。
夜里,黎恪在自己房中睡着了。
睡得并不安稳,他仍觉得,有东西在看着自己。
他闭上了眼睛,没有发现,房门窗户外,渐渐被和夜晚截然不同的黑暗吞噬。
“……蕙娘。”半梦半醒间,黎恪梦到了自己的妻子,喃喃道。
那厢,黎三娘还没睡,点起一盏灯,就着昏黄微光,细细擦拭跟随自己多年的软剑,和一应自己打造的小玩意儿。
第十二重死劫应当没有那么快来,如果真来了,如果她真的渡不过去……这把剑,她也该替它找个新主人才是。
擦着擦着,不觉泪如雨下。
她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可她师父也已经死了。
是近卫……近卫听从陛下的命令,给师父报了仇。
她余生,也当为陛下,为这天下尽忠。正如师父所说,死得其所,她有什么可埋怨的?
离西门大街不远的一处荒地,那片地方荒凉得很,满是碎石,别说庄稼了,野草都长不出来。附近一些贫苦的百姓就一起凑钱合伙买下了这块地用来当坟墓。
黎三娘白日见过的老妇也不例外。
土地都是地主或官府的,他们小老百姓,死都死不起。老妇好歹先前在买地时出了十几文钱,原本是为了给自己留块落脚地儿。
谁成想,先给她儿子用上了。
老妇买不起棺材,勉强找出两件衣服,打了水,把碎成好几块的尸首擦干净,装裹好,免得到下面去挨饿受冻。
别人瞧着吓人,没有人敢帮忙。老妇却不害怕,这是她的儿子,不会害她。
擦着擦着,从喉咙里挤出不可闻的泣音。
那片地方有点远,今天晚了,赶不过去,老妇收拾干净后,摸黑睡下了,准备明天再去。
夜里,她却听到了奇怪的窸窸窣窣声响。
“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