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二在原地, 犹豫许久。
背渐生冷汗。
从小到大,长辈们都告诉他,一定要听丁阿婆的话。
官府的话可以不听,丁阿婆是受上天指引之人, 能识天机。她说了什么, 绝对不能违背。
可他就是有一种直觉。
自己要是进去, 一定会死!
上上下下的楼梯口冒出几个人影来。大家都是在土楼中长大的,彼此相熟,有几人听到了丁阿婆的话, 连忙使眼色让他进去。
他们心里还羡慕呢,毕竟整个院,乃至整个宗族中,都没有人进去过。
谁也不知道丁阿婆活了多久,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庇佑村子的。大家只知道, 她是唯一一个能以女子之身上丁家族谱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族长也要在她面前低头的女人。
该不该进去?
小二的眼里带了恐惧。
他没有办法和那些人说自己的恐惧,真要讲,他也说不上来。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安静的土楼, 邻居族人们熟悉的面庞,他们是活人, 没有死,太阳照出了他们的影子,他还是觉得慌。燥热的天, 日头明晃晃刺眼得很, 一滴汗从小二额头落下来,滴进眼睛里, 酸涩酸涩的,鼻子里闻到扑面而来热腾腾的灰尘气。
他顾不上眨眼睛,也根本不敢眨,害怕眼前的人也是错觉,自己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快进去!”
小二发呆得久了,眼前邻居笑着推了他一下,转身趿拉着鞋,扇着蒲扇,拖拖踏踏下楼去了。
“进来。”
丁阿婆粗粝的声音在木门里响起。
小二头皮发麻。
他一点点不情愿地往前挪,来到了门边。
那道门很窄,很小,只够小孩子进去,偏偏门槛又高,新上了红棕色的漆,还有股刺鼻味儿。
他蹲下去,把开了一道门缝的门慢慢推开。
一股凉意从里面扑出。
他不敢多看,低着眼睛勉强伸出一条腿跨过高高的门槛,侧着身把脑袋伸进去后,另一条腿才跟着伸进去。
门发出吱呀声,缓缓合上。
传出啃骨头的嘎吱嘎吱声和老太太快活地笑。
一个人的失踪算不上什么,受伤的丁阿婆出山了,气色比原来更好。至于那小二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问。
“他被丁阿婆叫去干事了,好得很哩,哪里要管?”小二的爹满不在乎地摆手。
……
九公子先派了一人偷偷潜入丁家村。
他们想知道丁家村的丁阿婆是什么来路和山海镜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知道镜子?
被他派去的人是衙役举荐来的,是个身高不足五尺生了一张嫩脸的侏儒,充作小孩儿去丁家村不易被人警觉。给他说过那小二的样貌口音后,侏儒就领命去了。
孰料,那侏儒去了就没有回来。
星州那头,姜遗光蒙面趁夜偷溜进了明武堂。
明武堂堂主姓魏,魏家祠堂在关帝庙后。静悄悄穿过外头满是香火味儿的塑像和大堂。即便是夜里,关帝庙中依旧点着香烛,灯火通明,鲜花常供奉。
黑夜中,烛光微晃在关二爷赤红威严面庞上,多了几分令人发毛的可怖。
关帝庙两边连着长长围墙,翻过去后,祠堂紧闭着,姜遗光像一道月光下灵活的影子跳上屋檐顶,轻轻踩着屋檐顶来到天井,沿着墙壁悄悄滑进去。
和预想的一样,没有人。
祠堂是一宗根本,轻易不能开。即便要有人看守,也只能在外,不得入内。
天井前摆着一人多高的香炉,两边挂彩幡,彩幡旁又是两道对联。往里看去,则由下往上层层堆叠了不计其数的赤色木制牌位,上面记载了魏家先祖的名号。
案桌上,正正好摆放了族谱,一本就有一指节厚,整齐摆放好几本,上面落了层薄灰,摸上去还带点儿湿捻——这两天雨大,湿潮。
姜遗光心里有了底,按着圣德年间和卫善元同时期的时间找,从后往前翻。
翻着翻着,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十几年来还好,越往前翻,魏家人似乎活得越短,尤其在帝位交替时,那段时间记载的魏家人甚至最多只能活到二十岁,只能留下少妻幼子,至于死因,无一例外都记载着病逝,什么病,却也没说。
后面渐渐好起来了,五六十岁的长寿老人多了些,子孙却少了。
姜遗光把这个疑惑放在心里,又往前找。
目光一凝。
圣德二十五年以前,魏家族谱缺失了一大块——全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