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句话说出, 黎三娘顺了顺气。
她想,兰姑说的恐怕也没错。
大黑狗的执念是什么?
他改不了自己的命运,也完全不想改,她原以为大黑狗创造这么个幻境是为了报复给他披上狗皮的人, 但既是这样, 为什么又要让一切变成一幅画?还让姜遗光踩死了画中绝大多数活物。
最可怕的就是, 他的执念,已经变成了对入镜人的执念,他只想报复他们, 让他们自相残杀而死。
到现在,甚至还把凌烛等人送来了。
挑明了他们藏在和睦表皮下的最深的暗潮汹涌。
黎三娘冷冷道:“凌烛,你最好把你的小心思收起来。否则,即便是我现在的状态,我要杀了你, 也易如反掌。”
凌烛一怔,忙摆摆手,略有些无奈地笑:“放心吧,我哪里敢, 我不过随口一说。”
黎三娘觉得不过一会儿不见, 凌烛竟变得令人讨厌了不少。
说话间,他们离位于王宫最中心的宫殿又近了不少。
一路上的气氛都不算太好。
秦素问怕得罪他们, 一句话都不敢说。景麒死气沉沉,好似一具行尸走肉,见到那大开的宫殿门, 也不过抬了抬眼睛, 一双满是死寂暮气的眼睛注视着那扇门。
“到了。”九公子道。
真到了,他们反而停在门外, 踟蹰不前。
里面会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他们本以为里面住着毛虫国的王,谁知里面竟是画卷外的另一个世界。
“走吧。”黎三娘道,“慎之,还要麻烦你们了。”
一行人渐渐靠近,来到门槛下,你拉我我拉你,一个接一个,翻过了门槛。
几人都愣住了。
“怎么会……三娘不是说,这是一间普通的屋子吗?”黎恪皱眉。
“的确,怎么会是坟地……”黎三娘面色一白,“我们总不可能走错了吧?”
在她眼中,翻过门槛后,入目皆是漫山遍野密密麻麻隆起的坟包,惨白刻鲜红扭曲红字的坟碑一个接一个挨挨挤挤,不知有多少数。
“坟地?”九公子一怔,“我看见的,是一座荒废的宫殿……”
蛛网密布,厚厚尘灰覆盖住鲜亮的器具,金亮色青铜鼎生了绿色铜锈,艳丽纱幔重重叠叠,覆住一殿荒凉。
他甚至掩住口咳嗽几声,挥挥眼前灰尘,不叫自己呛住。
“我看见的,是一片花田。”黎恪同样怔怔说道。
是他在家中见过的花,层层叠叠开了满满一大殿。
妖娆、艳丽、血红的花,叫他忍不住去想,这些花如果拔起,是不是底下都缠着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我们看的都不一样。”黎恪很快反省过来,“或许,这和我们自身有关,我们心里念着什么,就会看见什么。”
他忍不住去想,姜遗光在这殿里,会看见什么?
他回头去,刚想问黎三娘,扭过头的瞬间便生了一背冷汗。
方才和他站在一起的几人,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他背上的兰姑也不见了。
“九公子?三娘?”黎恪高声叫他们。
没有任何回应。
一片静悄悄,漫山红花轻晃,甜得发腻的香气扑来,如丝如绵,勾勾缠缠,绵软又汹涌地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阴冷的,令人不安的死寂。万花丛中,藏着冷厉杀机。
黎恪很快冷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必须渡过这片花海,走到正中,去找兰姑说的那棵树。
但是……
他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蕙娘之事,是他一生之痛,他能忍受自己为奴仆为人犬,但他到现在都无法释怀妻儿出事。
现在,他又想起来了。
想起自己的孩子,是怎么被蚂蚁啃食了内里,只剩一层皮的。
“乔儿……”
黎恪仰头望望,下定决心,往花丛中走去。
他小心地试探地踏出脚,踩下去,踩在了柔软的有些滑腻的泥土地上,微微下陷,却也站稳了,没有落下去。
一步一步,往前走。
这片花海,好似无尽头。
浓郁的花香中,有种形容不上来的糜烂气味。像是花香,又像是埋在泥土下那些尸骨腐烂的尸骨的气味。黎恪只觉自己头脑有些发晕了。
树……树在哪儿?
不是说,那棵树很大很大吗?为什么没有?
黎恪走了很远很远,他自己都不知走到了何处。眼前一大片鲜红似血的花被风一吹,卷起柔绵红雾,几欲迷人眼。
黎恪恍惚间,看到遥远之处,那儿似乎真的有一棵巨大榕树,繁茂枝叶不知有多广阔,自己隔着这样远,也能感受其遮天蔽日的气势。
他连忙向榕树跑去。